那些往事,终究以姚倾出走作结尾,在那之后,衡天众再未曾得到他的哪怕分毫消息,抑或者说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提起,也不想听见这个名字。直到赵瞳歌等人南下剿灭雾网,乃至衡天军与袁术的冲突愈发剧烈,姚倾的身影才自数年前再度隐现,乖张暴戾,桀骜不驯,为大盗窃国而来,亦为向衡天复仇而来。
听罢所有的故事之后,周临眉头微蹙,捻颔说道:“这些都大抵在我意料之中,不足为奇。但是无忌,经你这么一说,无论当年还是如今,姚倾都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那瞳儿所说的亏欠,又究竟为何呢?”
似乎早料到兄长有此一问,冉为轻咳一声,言道:“最初的那些年,甚至直到去岁,我们也都是如此想的。姚倾是个欺师灭祖,十恶不赦的混账,我们不愿提起,也不愿听到他的名字,多年如一。”
“但在这长久以来,我也隐约觉得姚倾当年所为另有隐情。黄巾残党来袭之前,他本是为告知杨登而出屋,但却甫一归来,就态度大变,执意要火烧木易村。老师和二哥公烈擒住他时,他本想要说的解释,要陈述的理由,又究竟为何?”
“还有就是,姚倾是个精细的人,我与他从前比武的时候,曾提及我心脏长在右边的事情,以是平时较量,他会刻意避开要害。他若真心要杀我,绝不会犯刺右胸这种低级错误,更何况在我倒下之后,他竟以『药』为我包扎止血,并清除了我所在房屋周围的火种。”
“彼时年少,意气用事,未曾想过这么多。后来回忆起,种种疑『惑』萦绕于心,久久不能释怀。他是我的挚友,我的兄弟,若他冥顽不灵,我绝不会姑息,但他若是含恨沉冤,我却视而不见的话,那我也绝不会原谅自己。”
见三弟态度坚决,周临也多少了解了他对当年往事的执念,但少年也还是谨慎了些,又问道:“无忌,你的心思我理解。但这些都不过是你的一己猜测,以此为凭放走窃国盗玺的姚倾,未免过分了吧?”
“诚然,姚倾的这些反常之举,最初都不过是猜测而已,但直至最近一两年间,我竟寻得往事隐情的蛛丝马迹。”冉为低下头来,又说起最近查到的一些痕迹,言道:“我们在北海城下收拢的三十万黄巾残党中,亦有些许曾盘踞在木易村外,大火当夜守寨幸存的叛军。我暗访之下,竟得知当年木易村中有位为尊者与黄巾头目合谋,以衡天弟子的『性』命,换取村庄的安宁。”
“那些黄巾残党,都不过是些喽啰,并不知道头目所勾结的为尊者究竟是何人。后来我又去过几次木易村,那里仍有些战前躲在东山活下来的老弱『妇』孺,他们认出我后,比起憎恨,更多的是恐惧和躲避。但在我一再追问下,村民只言片语,证据都指向了同一个人——村长杨登。”
话说到这里,剩下的冉为不必多言,周临也都猜得到。比起借助危险的衡天弟子之力量,倒不如与黄巾头目勾结,谋取一时之安,如果一切都是杨登所为的话,他算得清楚,也做得出来,更足已让全村男丁都参与其中,出卖姚倾和冉为,与虎谋皮。
而姚倾,也有可能早一步知晓这一切,凭他的『性』子,绝不会以德报怨,只会以牙还牙。所以他甚至不向冉为解释,而是让他睡过去一阵,好让自己放火烧死木易村的村民与侵入的黄巾残党,烧死他眼中所有的敌人。
单纯得可爱,固执得可悲。
如果这一切得以印证,那当年犯错的就是冉为,是衡天弟子们,甚至是百里太一,而不是姚倾。他背负着背叛与冤屈,几经辗转,也难怪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在与姚倾面面相对对质这一切之前,冉为绝不想他死,以是会在虎牢关前拦下罗孤,救他一命。
除却周临的其他同伴,也都知晓这一切,也都不愿他死,唯有周临蒙在鼓里,直至今日才听到所有解释。
在周临一脸不乐意地环视众人的时候,赵瞳歌也补充道:“姚倾着实是个精细的人,他在寿春曾见过归兮呼风唤雨,定策时绝不会算漏这一步。那日在女事馆的大火,他或许只是泻一时之愤地吓唬我,而非真心实意地想杀我。”
“这件事情,是我花了半年光景才想通的。虽说他烧我女事馆,令我无可原谅,但也聊可佐证,他并非你我构想中那般混账。”
见赵瞳歌开口,翟燎也想起了些什么,言道:“大哥还有……那日大火,姚倾的部下只是将文姬打晕,并未加害于她,我想这也是……足已证明他心意的理由。”
同伴们接二连三地站出来为姚倾说话,周临此刻方才明白他们的心意。他轻叹一声,说道:“追根究底,你们当初对待他那副义正言辞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模样,都不过是口是心非而已。你们并不想杀他,不是吗?”
“阿临,我们只是想查清当年的真相,了结过去……”赵瞳歌还乐此不疲地向周临解释着,但恋人则是起身伸出两根手指按在她的唇上,摆出一副尽在不言中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道:“临瞳城外心照不宣地放他一马,虎牢关下三个喊住手,一个挺枪去拦我大哥。你们这些家伙,嘴上说得最是厉害,身体却一个比一个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