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望去,三人只见身后走开的是方才先行出帐的国舅董承,他一向老态龙钟的脸上祥和而又威严,神『色』不喜不怒,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却也不自意提起三分精气神来应对,至少陈讽是这么想的。
而周临则是觉得,董承是刘协亲信中的亲信,他此时来找自己,想来是要向他传达圣意,以是也打起精神来,洗耳恭听。
彼此都行礼过后,董承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周临一番,信口寒暄道:“丞相处置自家兄弟,想必也是费心费神,劳苦尤甚了。”
“无忌临阵抗命,视帝王尊严于不顾,一意孤行,罚他都是轻的,又何谈劳苦?”周临微微蹙了蹙眉,董承甫一见面就提及冉为的处置,却拐弯抹角,顾左右而言他,让少年不禁有些头疼。他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反问道:“不过国舅亲自叫住外臣,不会只是慰问这么简单吧?若有事相告,还请直言,无需避讳。”
见周临如此直率,董承望了望他身后始终黑着一张脸的陈讽,又望了望一举一动都如春风般舒服得体的王芷兰,笑说道:“既然丞相要老夫直言,那老夫也就不和丞相打这些哑谜了。且不知在丞相心中,你与那些衡天众部下之间的私情旧义,比之对大汉对陛下的忠诚,孰重孰轻?这是陛下所欲知的,亦是老夫所关心的,还请丞相不吝赐教。”
虽然早就猜到董承多半会问这个问题,但话一出口,陈讽和王芷兰还是莫名的不悦。他们两人望了望董承,又望了望周临的背影,即便心头的信任坚不可摧,但也还是颇有些害怕,他的口中会说出不尽人意的答案。
“衡天军中并无部下,都是我托付生死的同伴。”站在老国舅面前,周临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不卑不亢,浅笑言道:“衡天军会有今日之业,非我一人之功,也绝非我一人所能够建成。这支虎狼之师,是以衡天众为底,继往开来的众多同伴呕心沥血的结果。我与他们怀揣着同样的理想与信念,我忠君向汉,他们亦然。我要中兴汉室,他们就会和我一起,为这份大业舍生忘死,在所不辞。”
“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我周临,也不会有今时今日,为大汉中兴恪尽职守的衡天军。以情义联结同伴,是我周临身为衡天军首领的底线,也是衡天军之所以存续的理由。唯有与他们同在,我周临才有把握有能力,为大汉中兴而战。”
“以是在我心中,同伴情义与家国忠诚,本就是彼此依存,密不可分的统一。两者之间,又何谈孰重孰轻呢?”
周临的一番话,巧妙而又堂堂正正地回避了董承的疑虑。他所言既不是那些老臣心中的忠君爱国,不顾私己,也不是绝对的唯同伴为先。董承无可全然认同,却也难以反驳,他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道:“老夫知道了,丞相手中的衡天军,诚然都是国之栋梁,千载难逢。有丞相忠心不二,大汉中兴亦是指日可待。陛下对丞相的些许误会,老夫之后会找机会言明,不让丞相与陛下君臣之间,徒生芥蒂。”
“不过老夫也要提醒丞相,陛下是堂堂大汉天子,绝不会依赖任何人而存续。丞相莫要看错种种世故,且好自为之。”
老国舅所言,既是提醒,亦是警告。他的意思是,刘协并非离了周临就一无是处,甚至有所可能,周临将来一旦真正触怒这位帝王,会成为弃子也说不定。周临面『色』一变,但还是很快冷静下来,淡然说道:“承蒙老国舅提醒,外臣不胜感激。”
“呵,老夫言尽于此,天热不早,告辞。”董承向周临又行一礼,随后转过身去,往自己所在的营帐走去。周临与陈讽王芷兰则在雪地里久久矗立,直到少年勾起两位同伴的肩膀,笑说道:“刚才说的都是骗他的,当然是你们更重要些。”
只听“噗”得一声,王芷兰忍俊不禁,她甩开周临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佯作恼怒地说道:“什么『毛』病?谁跟你在意这些了。”
“嘴里说得好听,也不见你平日里多听我几句劝……”陈讽没好气地嘟哝一句,显然在他眼里,周临的油嘴滑舌早就是可以无视的废话。周临倒也不在意这些,只是兀自向大营走去,说道:“也罢,回去和大家好好说道说道,从今往后,多少也该谨言慎行些好。”
回到大营中已不知是几更天,周临告别了两位同伴,兀自回大帐里睡了个好觉。起来时已是临近晌午,周临『迷』『迷』糊糊间,听见门外传来貂蝉紧张的声音,说道:“公子还在里面睡着,他昨日受了很重的伤,四小姐你不能打扰他,四小姐?”
随即就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贴在耳边,振聋发聩的叫喊。孙绯衣揪起周临的耳朵,朝他咆哮道:“小临子,你再不起床,是不是想饿死四姐我啊?”
半柱香的工夫过去,周临坐在床角穿着鞋袜,眼神颇有些幽怨地望着站在一旁的孙绯衣,嘟哝道:“四姐,你饿了自己吩咐火头军去做点吃的就是,何必大庭广众地非要拉我起床,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要面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