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以与最初刚烈直言的作风大相径庭,徐庶也还是有惊无险地达成了自己的使命,不负周临的重托与陈讽的期望,让罗孤接旨缔盟。怀揣着对罗孤释放出帝气威压的满心余悸,歇息几日便回往洛阳。
而与此同时,出使曹操的刘备在与奸雄青梅煮酒论英雄,并最终达成某个交易后,亦踏上回东都的返程。来亦是巧之又巧,两路使节出发时彼此告别,而归来时竟也撞在了同一日——徐庶甫一至洛阳西门,就见到刘备一行风尘仆仆地骑着马,也向城门去。念及昔日相送之恩,徐庶顾不得想望东而来的刘备为何出现在西门,兀自走过去,向大汉皇叔行礼。
“皇叔留步!”一声呼喊,让本来纵马与兄弟笑的刘备回过头来,他远远望见马车前款款而来的徐庶,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让人舒服的笑容,当即翻身下马,迎向徐庶,道:“徐先生,未想你我如此有缘,竟同日出发,同时归来。”
堂堂大汉皇叔,为他徐庶下马而谈,着实让这位新晋的相府翘楚惶恐不已。他躬身向刘备作了一揖,毕恭毕敬地道:“承蒙皇叔挂念,庶当日受您绕城相送,正想回来后登门拜谢,谁知竟在这城门前重逢。”
“备出发时就过,你我同为子使节,相互照拂也是理所应当,不必拘泥虚礼。”刘备颇有些亲近地抚了抚徐庶的脊背,转而关切地问道:“先生出使,一来一回不过月余,想来是罗将军接旨受封了?”
起罗孤接旨受封的过程,徐庶至今还有些心有余悸,甚至顿觉几分屈辱,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是啊,大……罗将军初次见面就答允接旨受封,我达成使命后,在长安住了几日,就启程返都了。”
凭刘备之察言观色,从徐庶的神情与言语中,早就看出他是有难言之隐的。想来罗孤性情乖戾,必定没少给他刁难。刘皇叔眼珠一转,进而道:“罗将军毕竟与丞相都是诸葛太尉的义子,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他们兄弟携手,必定是畅通无阻。待到他日相见,罗将军与丞相起先生,那你在相府中的仕途,倒也不会有所阻碍了。”
大汉皇叔的话语像是一根钉子,悄无声息地扎进徐庶的心口半寸。若是罗孤和周临起自己,起他从刚硬到软弱的窘况,那自己在衡军中哪还有将来?想到这里,徐庶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道:“是、是,那就借皇叔吉言。”
“不敢当,你我都是在这帝都中无亲无故的人,日后先生高升,还莫忘与备两相照应。”刘备着挽起徐庶的手来像是要与他一同步行入城。不知为何,这位刘皇叔身上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让徐庶与他甫一接触就感到安心,不再慌张无措。
或许他,才是自己该侍奉的明主,不是吗?
望着刘备与徐庶如此亲近,自己却只能远远地骑马跟随,张飞心头不免有些意见。他瞪着徐庶的背影吹胡子瞪眼,道:“大哥到底看中那白脸哪里?不惜自降身价礼遇,还绕过半座城,去时送,来时接。”
“翼德,休得胡言。徐先生是丞相看重的大才,得大哥青眼,也必定有其过人之处。你别太多抱怨,省得惹大哥生气。”经关羽无意间地一提,不仅张飞安静了下来,赵云也似乎有所醒悟,兀自喃喃道:“丞相看重的人,玄德公如此亲近,难道……”
揣测刘备心意地那一刻,赵云似乎触及了什么自己不愿面对的可能性,不禁脸色苍白,面目凝重。
时间稍稍向上追溯几日,三路使节中,徐庶去往长安,刘备去往许昌,都不过是中原境内,再怎么耽搁,来回都不会长过两个月。而唯独王芷兰和陈到那一路,迢迢江东,山长水远,一趟三个月都是快的,慢起来或许要等半年才回得来。
况且,这条路还极为凶险。寻常而言,从洛阳下江东可从三处借道——淮南、徐州和荆州。这三处不必多,淮南是袁术的大本营,而徐州而有吕布睥睨,荆州……姚倾想在刘表的地界纠集自己的人手对王芷兰和陈到围追堵截,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凭借姚倾的性子,他也绝不会让周临派去的使者畅行无阻地抵达江东,不论走哪一条路,只要稍不留神,就会死在夜蝠刀下,魂断他乡。这也是周临让王芷兰去江东的理由,凭她的聪慧机敏,和陈到的悉心回护,出差错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此时此刻,淮南靠长江北岸一处无人问的偏僻渡口,穿着乌布衣的青年从一位年老力衰到打不动渔的老人那里重金买来一艘结实的渡船,是要带着家眷横渡长江。青年给的银两,是老人耗尽余生打渔也挣不来的资材,他当即将陪伴自己多年的渡船卖出去,并且还为青年将船修补一通,保证万无一失。
青年带来的那位女眷,穿着江畔渔夫从未见过的一身素衣,头戴幕篱,遮住面颊,一举一动尽是超脱凡尘,飘然若仙的气质。有渔夫大着胆子去试着透过幕篱看那女子的脸,刚窥见那若隐若现恬淡浅笑的芳唇,渔夫就被她那冰冷如铁石的丈夫瞪了回去,一丝一毫也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