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孙策教训弟弟的细节中,王芷兰已看出他并不想将这一切闹到父亲孙坚那里去——除却怒火攻心下对着嘴脸那一拳,其余拳拳都未曾打在脸上,可见霸王还是包庇着弟弟的。毕竟知交一场,王芷兰与孙权也不过彼此算计,追究下去也对自己并无好处,少女也只有顺水推舟地道:“无妨,我也知棠棣之华。莫如兄弟。大公子已将二公子教训够了,我也不必再追究。”
“仲谋他向来都是如此,活在孙将军和伯符的阴影下,自己的才情与志向无法抒发,难免误入歧途。”提起孙权,周瑜也不由得长叹一声。他与孙策又如何不知道这位二公子的心结所在,但也只得道:“这本是江东的私事,却牵连王姑娘。不管姑娘追究不追究,江东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孙权其人,就连他的亲哥哥孙策和如兄长一般的周瑜也未曾真正看透。但听知他阴谋的王芷兰,却已探知过这位二公子的惊城府。她苦笑一声,道:“二公子并不是怀才不遇,只是所作所为见不得光罢了。至少他也是为了江东才做这一切,我一个局外人,也唯有劝周将军和大公子,莫要忽视这位弟弟就好。”
听见王芷兰别有意味的话,周瑜有些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转而道:“王姑娘,仲谋和雾的勾当,衡众是否早已洞悉?”
“呵,当初大公子与将军撕毁了名册里二公子那一页,但我们还是在账本上发觉了些许蛛丝马迹。”王芷兰回想起雾的往事,本是心照不宣,如今却只好摆到台面上来,她言道:“不过那都是些陈年旧事,连瞳歌姐都不再追究,我也无心一直咬住不放。”
王芷兰海量,周瑜倒也不再提那些过去的往事。他颇有些焦急地看了看门外,道:“那便多谢,我去看看伯符,若是让他一时怒火攻心,打得仲谋一个三长两短,才是追悔莫及。王姑娘,改日我与伯符必定携仲谋负荆请罪,给姑娘一个交代。”
“周将军只管去就是,我也不想由我这一时恩怨,伤他们兄弟和气。”王芷兰轻描淡写,便放周瑜离开。美周郎又匆匆道了声谢,随即快步奔了出去。待她走远,一直站在一旁绝不插嘴的陈到才问道:“就这么放过孙权,当真不追究?”
“他所谋之深着实骇人听闻,但好在你事先察觉,让我有所防备。”王芷兰轻轻叹了一声,道:“我们远来是客,又和江东有盟约,何必题大做,闹得两家都下不来台?我和大公子毕竟相交一场,他都将自己的亲弟弟教训成那样子了,惩戒足矣,不妨卖他一个面子。”
“你啊,还真是……也罢,你一句,你也有千般道理来抵我。”对于心善到有些滥好人的王芷兰,陈到向来是无可奈何的,他只得叹口气道:“你铤而走险,身子还很虚,我扶你好好歇息。”
“那你不许走。”被陈到照顾着躺在床榻上,王芷兰撒娇似的拽起他的衣角,让他留下。影锋本就是为了守护她才来这江东,此刻并无离开的理由,他微微一笑,温柔地道:“我就在这里看你睡着,寸步也不离。”
与此同时,驿馆后院一处空房,孙策驱赶走了附近所有外人,气喘吁吁地教训着孙权。每一拳打在弟弟身上,都如同痛击在自己心口,疼得不能自已,他恶狠狠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勾当,你每一处见不得人的交易,每一款躲在暗处的生意,我和公瑾都了如指掌,你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干净,就真的有恃无恐吗,仲谋?”
“我早猜到……你是知道的啊,大哥。”被兄长按在墙角,孙权被这一拳拳打得奄奄一息,断断续续地道:“既然你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那你也该明白,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江东,那你又为什么?为什么阻止我?”
“为什么……我也是,要问你一个为什么啊,仲谋。”起自己的理由,霸王孙策这堂堂七尺男儿也哽咽了起来,望着弟弟意味深长地道:“我在战场上那么拼命地去厮杀,去争去夺,就是为了让我的弟妹能够不去厮杀搏命,不去争城夺地。我只是想让家人活得更好些,只是想让你们不必去征战,也不必去算计,能够安乐平和地度过一生。”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偏偏不懂呢,仲谋?”
孙策的一番肺腑之言,无疑让孙权震撼不已。他未曾想过向来坦荡豪爽的兄长,竟藏有如此单纯如赤子的心思。他心如一团乱麻,就在这时,周瑜来的恰到好处,他望着默默无言的两兄弟,无奈地道:“你们这对兄弟……还真是彼此都嘴硬得很,一句软话都不愿出口,又如何冰释前嫌。”
在周瑜的言语下,孙权终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感情,他抬起头,望向泣不成声的兄长,流着眼泪道:“大哥……对不起。”
棠棣之华,莫如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