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恰恰是这个心无邪念的姑娘,余生或许都要在杀父仇人的手下度过,冉为明明看得见,却救不下,也无立场去救。他只有回过头去,不再看吕玲绮消失在乱武军阵中,而是去安抚刚刚加入的张辽与高顺。
此刻的冉为尚不知晓,今日一别,多年后仍会与吕玲绮再见。只是如若他能够预料到那时少女行尸走肉般的模样,就算拼将性命,也会将她从高卿言的魔爪中救出来。
在冉为与高卿言交谈的时候,一直站在远处的衡军众人也围拢到吕布的尸体前。张辽与高顺在得知吕玲绮救不下来后,并未再纠结下去,而是转身跪向鬼神尚未瞑目的尸体,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几个时辰前,鬼神还意气风发地带着他们站在下邳城门前,扬言要将衡军一打尽。而此时此刻,他却躺在这冰冷的草地上,浑身是血,死不瞑目。所谓命运,又如何不让人叹惋悲戚?张辽抬起头来,望向周临,道:“周临……不,主公,可否答允末将一个请求——厚葬吕布。”
“人都死了,厚不厚葬又有何不同?我虽恨他,但也不至于要鞭尸数百才能泄愤,吕布的后事,就交给你和高顺去办。”斯人已逝,就算是对当年的魔王董卓,周临也不支持王允弃尸闹市的做法。卖张辽高顺一个人情,也未尝不可。少年转而望向始终一言未发的罗孤,问道:“大哥,你还好?”
“杀他,于我而言,不过碾死一只蚂蚁,会有何不好?”罗孤看了躺在地上的鬼神尸体最后一眼,随后收起霸王戟,道:“他的赤兔马是匹良驹,跟着这蠢货着实可惜,我正缺坐骑,就收了罢。还有方画戟,我会和他的女儿一同带走,这是我此来徐州,唯一看得上眼的三样东西。”
一匹马,一杆戟,还有……一个人,罗孤陪着自己一路杀至下邳,要下这些着实不过分,周临当即应允下来。罗孤冷笑一声,转过身去道:“那就好,我也乏了,且回营歇息,善后交给你。”
望着罗孤远去的背影,周临仿佛有许多话要,但兄长每每露出这副冷漠如冰模样的时候,千言万语都会被憋会心底深处,最后只剩下重重地一点头,算是应允。少年回过头来,却刚好看见守在自己背后的貂蝉,正望着鬼神的尸体出神,眼角也泛起星星点点的泪花。
似乎是察觉到公子正看向自己,貂蝉的目光丝毫未动,只是低声道:“公子,吕布的后事……能让我也一同料理吗?这是貂蝉欠他的,理应奉还。”
就算长安的往事已过去两年之久,但貂蝉却始终耿耿于怀,这是周临早就清楚的。站在她的角度,自己着实欺骗了吕布,只是那时的身不由己,只有他这旁观者清。少年苦笑一声,道:“也好,待他入殓,你就再不欠他什么了。”
与貂蝉一样耿耿于怀的,还有性烈如火的翟燎。吕布是蔡文姬的杀父仇人,翟燎曾亲眼看他将自己尊之敬之的蔡邕的尸体从长安牢里提出来。自那之后,他立誓手刃吕布,却直至鬼神身死,都未尝如愿。一旁的储靖看出弟弟的异状,问道:“公烈,未能手刃吕布,你可后悔?”
“我……有几分不甘,但不曾后悔。”翟燎虽眼眶瞪得泛红,身躯也微微颤抖,但还是出乎意料的冷静,他道:“文姬常对我,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这句话我一直未曾明白,直到大哥将军令颁下,我选择去劝降活着的张辽,而不是却涉险杀一个必死无疑的吕布。我对吕布纵使仇深似海,手刃了他,也不过痛快一时,但张辽是我兄弟,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后悔一世。”
“我想就算文姬知道,也不会怪罪于我。”
“呵,公烈,你还真是长大了。”听了弟弟的一番肺腑之言,储靖内心不禁有些欣慰,不由自主地赞叹了一声,而他身边的王异却是冷哼起来,道:“这算什么长大,若换做是我,要怪罪他一辈子。”
“这也就是公烈与你相识十余载,都未尝对你动过心的理由,异儿。”见王异一如既往地驳斥自己的话,储靖坏笑着勾上都督夫人的肩头,道:“不过也好,只有我一人中意你,就足够了。”
就在储靖与王异秀起恩爱来毫无下限的时候,邹瑾之与佘闻人一对姐妹也并肩站在吕布的尸体前,一言不发。过了许久,邹瑾之才长叹一声,道:“哎,佘佘,直到最后也没能堂堂正正地打赢他一场,给下人看,真是可惜。”
“未尝亲手打赢他,并不代表就比他弱。我强过他,只要我自己清楚就好,不必向下人昭示。”佘闻人横起手中长矛,望着那血迹斑斑的锋刃出神,道:“不,我早就不再想着要强过谁,我只想要守护谁,守护清明,守护归兮,守护你,守护……大家。”
“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