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近来大事频繁,人人惶恐不安。先是采花贼一案,惹得京城妇女连家也不敢出,这桩事还未了解,又出了季家大公子一事。如今季家的娘子在白家娘子举办的诗社聚会上落了水,季家二少又在击鞠场上摔断了腿。
众人纷纷讹传,有人说是陛下近来龙体欠安,紫禁城缺了龙气,至流年不利。也有人说,是陛下拒了苗疆一族的王子求亲,惹怒了蛊神。
各色各样稀奇古怪的谣言满天飞,圣上却是深沉,几次早朝有言官议起此事,圣上也是一反常态,不予理会,任由它在京中传开。
再看荣安王府,百花井街上寂静,鲜少有人敢在此处大声喧哗,唯恐惊扰了贵人。
荣安王府内却是热闹,侍从婢女来来往往,手里皆捧着厚重的紫檀箱子,里头也不知装了什么稀奇珍宝,一个个的脸上都写满了小心翼翼。
管事妈妈正站在柳荫底下乘凉,手握着团扇散热,拂面的却都是热气,真真是闷热地心烦。偏生眼下这几个婢女都是不省心的,大热天手脚也不麻利些,累得她也跟着在日头底下受罪。
额前的汗又滚进了眼眶,火辣辣地一阵疼,管事妈妈火气一上头,正愁没处撒火。碰巧有个婢女手软了,险些将东西摔了,原是无妨的,前头也出些过岔子,可这会管事妈妈心情烦躁,可不就撞在刀刃上了。管事妈妈寻着由头,快速上前几步,拎着这个婢女的耳朵,破口大骂:“小贱蹄子,是不是王府没给你好好吃饭,提个盒子的力气都没有......”
被管事妈妈训斥的婢女名唤“彩幼”,今年不过十四岁,原是唐大娘子屋里的。因着不是贴身伺候的,平日府里有事没少被使唤。原本的管事心疼她年纪小,又不是府上的家生子,无依无靠怪可怜的,常给她找些轻松的活做。偏今日的柳妈妈是个狠心的,逮着看不顺眼的就好一通吓唬。
彩幼年纪小,脸皮又薄,这么一通训斥,羞愤地连头都抬不起来了,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落。一旁经过的婢女见她这样一副低声啜泣的模样,没半分同情,反倒高声议论,说这柳妈妈是静香郡主身边的老人,在府中颇有脸面,被她责骂的,可有得受了。
柳妈妈果真不依不饶,说骂了好一通不算,还罚彩幼顶着烈阳在鹅卵石子路上跪一个时辰。烈日当空,地上又洒满了碎石子,来往的人这样多,脸面也保不住了,可谓是重罚了。
可这王府偌大,来来往往皆是忙人,谁又会闲来无事向她投去几分眼神呢?
碧海阁中,叶盼香一手捧着乐谱,一手在琴弦上拨弹着,一阵断断续续的调子,带着莫名的轻快。
宝漪端来了润手的茉莉汁子,好笑地望着自家娘子蹙着眉钻研琴谱的模样。她今日着了鹅黄色的羽纱轻薄,长袖随着素手起伏而飘散,别有一番鲜艳之美。
“外头都乱成那样了,难为娘子还能静得下心来练琴,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不若先歇一歇。”宝漪边说,边将玉器放到案台上,替叶盼香斟了盏茶,顿了顿又道:“方才朔风堂派人送了好些珍玩来,奴婢都按照娘子先前的吩咐,收进小库房了。”
叶盼香咬着唇瓣,轻轻点了点头,却没立刻起身,又随意拨弹了几个音,闭上眼沉思了片刻,似是满意了,才将琴谱递给了宝漪,自己才从琴案前站了起来。
叶盼香悠悠地走到贵妃椅旁,将手伸进案台上盛满露水的玉器中,茉莉汁子的清香沁人心脾,闻着连心情也舒缓了许多。常年奏乐,若是不保养的好些,这一双手上怕是早长满了茧,不得示人。
宝漪瞥了眼自家娘子的神情,见她眉眼盈盈,心情正好,才问道:“娘子这几日既不去朔风堂,也不去万春堂与县主聊天,瑶花阁的姜娘子来寻您去花园游玩,您也婉拒了。除了请安,娘子是哪儿也不愿去,外头又这般热闹......奴婢真怕您闷坏了。”
叶盼香好笑地倪了眼宝漪,这才轻声道:“静香郡主自一年前离京,如今礼佛归来,府里自然热闹。既没有需要我帮忙的,我还不如待在碧海阁里,偷得浮生半日闲。再者,你与我一道长大,怎还不知我苦夏,恨不得守着冰鉴,一步不离的才好。”
宝漪见叶盼香泡好了,将巾布递了过去,应道:“娘子向来心有成算,只是奴婢听闻,静香郡主离家前便掌着中馈,并将王府打理地井井有条,此次回来怕也还是要管家的。奴婢又听闻,静香郡主秉性素来古怪,怕是不好相处。”
叶盼香弯了弯唇,踱步至窗边,逗着架上的绿鹦,像是没将宝漪的话听进心里,实是她早有打算。
静香郡主,顺贤长公主的独女,千娇万宠长大的。她能否入她眼,全看她归来那日,她就算是有心讨好,也得有路可走。再者,即便郡主身份体面,只要有外祖母护她一日,她便能在府中过得体面。
绿鹦今日格外慵懒,叶盼香逗着它玩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它学舌,反倒把自己逗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