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躺在僵硬的水泥地上,已经不知道多久了,他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今天这个结局。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双目失明,脸上的皮肤肿瘤已经严重恶化。
刘老汉的鼻梁骨裸露在外面,周围都是腐肉,他似乎能听到苍蝇围着他飞舞,可是他也知道现在是寒冬,哪里来的苍蝇?他也能闻到自己身上腐坏的气息,可是他已经没有了鼻子,怎么可能闻得到味道?!
但是他还有一口气,这却是真真切切的一口气,只要有这一口气还在,他就还算活着。
刘老汉这一生,七十有五年。他跟妻子张素贞一共养大了四个儿子两个闺女,夭折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临终前,却只有想象中的苍蝇陪着他,还好素贞先走了,刘老汉带着孩子们体体面面的送走了素贞,轮到他自己,却是落了个悲凉的结局,多么不甘心啊。
金鸡堡的刘老汉,说起来谁都竖起大拇指,夸赞他一声“好人”,可是好人却未必有好报。五年前,刘老汉儿的鼻子上长了一个肉瘤子,老大带他去医院检查。
看了几家医院,医生都说是肿瘤,百分之八十是恶性,如果切掉,很有可能会扩散,而且他年纪大了,也康复有难度,可能活不了多久;如果不切掉,也许多活三五载。
最关键的一点,刘老汉是农民,那些年还没有农村新医保,所有费用,都要自费,四个儿子都是普通人,对谁来说都是一笔不菲的钱,哪怕分成四份,甚至六份,都是不小的数字。
老大做了主,不医了,接回家好吃好喝伺候余生,老大肯发这个话,意料中的没人反对,刘老汉儿坐在凳子上,摸了摸鼻子上花生米大、软软绵绵的肉瘤,没有说话,心里空荡荡的。
他之前趁大家不注意,偷偷问了医生,做手术要多少钱,然后盘算盘算,也觉得老大说得对,他有钱,但是没有这么多,让四个孩子凑钱来给他做手术,他也不忍心,那是二十年前,还没有所谓的筹款平台。
刘老汉四个儿子都在身边不远,照顾起来倒还方便,儿子们接到家中,轮流照顾,女儿们也不远,都说过要把刘老汉接回家照顾,刘老汉总是说,有四个儿子还去闺女家长住,怕人家笑话,也怕人家说闲话,戳几个儿子的脊梁骨,因此坚决不肯去,就算偶尔去小住两天,也是急急忙忙的回来。
至于四家照顾是否尽心,那就各凭良心了,刘老汉儿倒是公平,真正贴心的孩子家,他也不多添麻烦,马马虎虎的孩子家,他也呆够足足的一个月,起初那几年,肿瘤没有真正影响到他的生活,他还能帮手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各家各户倒也欢迎他,没有什么大矛盾。
再后来,肿瘤开始扩散,恶化,化脓,伤口越来越大,他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开始走到哪里都讨人嫌了,孙儿们也都害怕他脸上的伤口,不敢靠太近。
虽然孙儿们都还算是真心的心疼他,可是狰狞的伤口和裸露的鼻梁骨,让孩子们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