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伤口发痒的时候,就拿一根棉签,把里面的脓挤出来,用酒精清洗一下创面,稍微清爽舒服一些,后来,他就看不见了,他在小四儿家,叫了几次小四儿帮他清理,小四儿总是忙,不肯挨边儿,他渐渐的也就算了。
等死吧,他想,来的快一点才好。
刘老汉儿弥留之际,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只剩下内心一片清明。他已经三天滴水未沾,粒米未进了,小儿媳妇儿把他一个人留在老宅子,自己出门做生意去了,跟哥哥们说了,小四儿会去照顾老爷子,不用他们操心。
三个哥哥们也就没多想,哪里知道这样寒冬里,小四夫妇把老爷子一个人留在冰冷的老宅子里,炉子都没有生一个,秀儿去挣钱,小四儿去赌钱喝酒,没有人在他身边。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好多老人都没有能够熬得过去,可是他们运气好,都是在温暖的房间里离开的,刘老汉儿硬撑着一口气,身体已经僵硬,却还是不肯离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还是不甘心吗?
都说好人有好报,刘老汉儿做了一辈子的好人,临了却没有见到好报长什么样子。他事事正直要好,唯独没有教养好小四儿,年轻的时候喝酒赌钱,结了婚继续喝酒赌钱,三天两头夫妻两个吵架到动手,每次都让刘老汉儿来评理,然后顺便再要点钱。
刘老汉儿心里无奈,这媳妇儿是他们刘家小四儿自己选来的,小四儿当初贪人家那张脸,非拒了爹妈选的人,认定了秀儿不放手,谁想秀儿却是瞧不上小四儿的,不过这倒也怨不得秀儿,谁嫁给一个成天喝酒赌钱的男人没有怨言?
他又想到更早些年,他还年轻,村子跟隔壁的村子打架争地盘抢水渠,他就没怕过,也几乎没怎么输过,在村子里也算有些威望,说话也很有分量,大合小事,村子里都来找他拿意见。
素贞就是他打架赢来的,那年素贞家跟苗子家因为抢水渠起了冲突,素贞一家三姐妹,只有一个幼弟,被苗子家五兄弟吃得死死的,他当年年轻气盛,血气上头就帮着素贞家打了一次,一个打五个,竟然没吃大亏,自己虽然受了伤,可是也放倒了苗子家三个,他就这样把素贞拐回了家。
素贞临走前总是念叨,自己一个人背着小包袱就来了刘家,照顾打架受伤的刘老汉儿,就再也没离开,连个像样儿的酒席都没摆,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啊,总是要刘老汉儿对她好一些。
“素贞啊,你要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才知道真的遭罪的是我啊。”刘老汉心里想。就算是素贞车祸断了两条腿,躺床上那些年,他也没让素贞受过半点委屈,每天给素贞擦洗身体,抱她大小便,带她出门晒太阳,种花给她看,山上采桑葚给她吃。
那时候他身体还硬朗,想要做什么都自己能做,如今却是不行了,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想要放弃一切。
刘老汉想要动一动胳膊,可是全身都冻僵了,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这口气到底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