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王不再耽搁,起身出殿,却仅与平乐王交谈了一两句,两人便一道出了乾清宫,朝养心殿方向去了。
叶嫤静靠着雕窗朝外观望,微风迎面而来,凉爽舒适,纵是对大岳国相三人的到来极是戒备担忧,但却不得不说,比起以前的所有水深火热来,如今的日子,的确过得闲暇平静。
只是这种表面上的平静,又会持续多久呢?毕竟,裴楠襄是似是活还无确切消息,大梁的太上皇对平乐王也有所算计,连带那关在宫牢中的姬宣……也是心思叵测,不得不防。
这些所有所有潜在的危险都时时存在,不知平乐王独自一人是否能全然处理得下来。
越想,心思便越发的飘得有些远。
却是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的院门外突然有人想要闯入,却又被守在院外的侍卫强行拦住,奈何那闯来之人也丝毫不消停,扯声便吼,“皇后娘娘,妾身周舞盈求见!皇后娘娘!”
叶嫤蓦地被这嘶哑不堪的嗓音惹得回神,待抬眸循声望去,才见那院门之外,周舞盈正努力的想要朝院门冲来,整个人衣衫湿透,头发也是湿透,狼狈不堪。
叶嫤蓦地一怔,未料此时此际,这周舞盈竟会来她这里,待默了片刻,才朝稍稍扯声朝院外正强行控制周舞盈的侍卫吩咐,“让她进来。”
侍卫们不敢耽搁,急忙称是,却待刚将周舞盈的胳膊松开,周舞盈便连滚带爬的虚弱朝前,待终于踉跄的靠近叶嫤后,她双腿一软,蓦地的朝叶嫤跪了下来,磕头道:“求皇后娘娘在皇上那里为妾身求情一番,莫要让妾身嫁给格尔单。”
依旧是嘶哑的嗓音,却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待这话落下后,她当即抬头,坚定悲凉而又无助的将叶嫤盯着。
叶嫤深眼凝她,沉默片刻,淡道:“本宫救不了你,郡主还是早些离开。”她这话也说得极其直白。只因这件事并非她叶嫤能左右,更也不是平乐王能全然决定,是以周舞盈命该如此,谁都救不了她。
却是这话入耳,周舞盈浑身一颤,双目通红,陡然落泪,怎会救不了呢!
“妾身知皇上与皇后娘娘两相恩爱,也是妾身以前不懂事才求爹爹让妾身嫁入宫中来的,但如今妾身看清楚了,也不敢妄想与皇后娘娘争宠,妾身如今只想做个平凡人了,只想贬为庶人出宫去,还望皇后娘娘救妾身一命!那格尔单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为人粗犷无礼,妾身一旦嫁给他便只有死路一条,但妾身即便是死,也不能受格尔单凌辱而死,还望皇后娘娘救救妾身,救救妾身吧!”
她第一次如此失态,也第一次这般的悲戚无助,苍凉绝望。
自打右相府出事,她便早已灰心丧志,再无任何念想与争斗,她本以为她会在宫中彻彻底底无声无息的抑郁死去,但她前两日还是想做最后一次的豪赌。
赌她的倾城曲能让慕容景刮目相看,赌慕容景能重新记得他的后宫还有一个周舞盈,赌她能慢慢的得到慕容景的宠爱,从而,彻底的将爹爹救出囹圄。奈何她却从来不曾料到,这一场倾尽一切的豪赌,竟会将她越发的送往绝路。
她今日已是跳湖死过一次了,如今被格尔单威胁过后,她再也不敢死了,只因她一旦死了,格尔单便会让慕容景真正将爹爹处死了。
她周舞盈此生救不了爹爹,却也不能亲手害他去见阎罗,可她也万万不愿受格尔单的凌辱与强要,如今之下,进退两难,全是绝境。
她不敢去求慕容景收回成命,她只想来求叶嫤看在同为女人的份上,帮她一把,只因慕容景那般爱她,只要她稍稍在慕容景面前为她周舞盈说几句好话,慕容景定会保她性命的。
奈何,她满心憧憬,满心期盼,叶嫤却仅是稍稍将目光从她面上挪开,幽远的望向窗外不远的那棵已然落光了叶子的花树,沉默一会儿,才道:“郡主的处境,本宫自然知晓,只是郡主这回惹上的是大岳国相三人,这三人皆是皇上贵客,连皇上对他们都得礼待,你惹上他们,得那格尔单倾慕,你嫁格尔单之事,便已是板上钉钉,改变不了。”
周舞盈蓦地瘫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叶嫤垂头朝她望来,继续道:“事已至此,与其悲伤绝望,倒还不如强撑活命。只有活着,一切才皆有可能,但若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这话说得极为认真,也算是唯一一次发自肺腑的善意提醒。
毕竟,生而在世,又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呢?遥想她叶嫤当初水深火热之际,不也是这么咬牙坚持过来的么。
周舞盈呆在原地,双眼早已是红肿不堪。
她像是死了一般,整个人仍是一动不动,呆呆的斜扫着头顶的屋梁,直至半晌,她才稍稍回神过来,手脚并用的笨拙起身,踉踉跄跄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踏出了殿门,一路离去。
叶嫤深眼将她脊背凝着,直至她出得院门,才稍稍回神过来,心中微微有些惊诧,只觉方才那般凝视着周舞盈的脊背,虽觉她满身萧条落败,但也莫名的从她身上发觉出了几丝鹰鹜与狠烈的意味。
不知这种鹰鹜与狠烈之气,是否……是她看错。
平乐王此番去了极久极久,待黄昏之际,才迟迟从养心殿归来,待坐定在叶嫤身边,才说大岳国相已然答应格尔单与周舞盈的婚事。
叶嫤稍稍将手中的书放下,抬眼观他,并无诧异,仅待沉默一会儿,才将周舞盈今日过来相求之事提了一遍,只觉周舞盈应该是没那么容易接受这门亲事,说不准还会行投湖自杀之事。
平乐王缓道:“此事已定,便无更改的可能,即便她不愿嫁,也必定要嫁。”他并无太大反应,语气也极为平静。
叶嫤点点头,心中自是了然,也未再多问。
则待天色全然暗下之际,她才与平乐王重新换了一套衣袍,专程前往格尔单的住处,而待抵达格尔单入住的寝殿时,才见寝殿内外早已是喜字张贴,处处大红,倒也喜庆。
因此地终究不是大岳,格尔单难以及时邀请大岳的亲朋好友前来赴宴,平乐王为凑人气,便稍稍邀了一些大昭朝臣前来观礼。
却是今夜的成亲之礼,格尔单竟极为难得的按照大昭的风俗来办,整个人也极是喜悦高兴,激动难掩,让人瞧不出什么异样,而那周舞盈也是满身大红,竟也全然不如在叶嫤面前时那般的踉跄苍凉,大悲大痛,反而是一直都在遵守拜堂的流程,不哭不闹的与格尔单拜了天地。
整个拜堂的过程,极其顺利。
待周舞盈被宫奴送入内殿之后,叶嫤才稍稍回神过来,正待思量,奈何眼风却又偶然扫见了坐在不远处那圆桌旁的姬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