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复一句话之后,整殿沉默。
魏摇光站在原处微笑不变地望着他,温柔清明的杏眼全无憨态可掬的柔和感,反而是一片冰寒,她心中对人性黑暗的认知再度升高了一点,只不过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松懈一点,于是想了想便张口说道:
“欧阳殿下为何不试一试呢?您解释是您的事情,在下有没有命听完那是在下的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
“好!”
她的话音刚落下,身边的傅惟仁就拍手叫好,不知道他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思,摇光只觉得脑壳疼,不得不转头止住傅惟仁的话头。
“多谢傅大人对下官的声援,不过下官今晚有职责在身容不得儿戏,还望您能够给予下官一些方便才是。”
傅惟仁像是丝毫不在意陛下的旨意,也不在乎之前一直在追查的事情究竟会怎么样,他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事情,态度在摇光眼中就是非常玩闹的样子,并且她也心知傅惟仁在这些伪装之下究竟是怎样的凶狠和毒辣。
眼睛中的光芒流转沉寂下来,魏摇光朝傅惟仁微微一笑便立刻转头看向对面的欧阳复继续说道:“那么,欧阳殿下就请您解释吧,在下一定会认真聆听,也会如实禀报给陛下。”
大殿中空旷堂皇,大声说话是偶有回声,摇光的话便被放大被回声重复了话尾,听着极有气势。
“燕大人还真是年轻气盛!”
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的纪凌仁突然插话道,他身上有很重的杀伐之气,那是久经沙场才会有的气势,魏摇光闻声向他看过去,看他气势威严不怒自威的样子,心中冷冷想着他手上可沾染了无数的鲜血,将军领兵攻城掠地,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颠沛流离,她初入朝堂前路漫漫,挡在前面的有数不清的障碍和敌人,纪凌仁和他的父亲纪凌尘无疑就是最难以对付的其中之一。
一瞬间,摇光脑子中像是湖光掠影那般,闪过很多记忆与想法,最后迅速归于沉寂。她抬头目不斜视地隔着酒池与之对视,言笑晏晏,开口朗声说道:
“都道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绝对不是好士兵,在下不仅年轻气盛还少年有志,想必纪小将军应该比在下了解吧,手底下的兵有上进心那就是最强大的兵力,比任何鼓舞人心的话语都更加有力量,您说是这个理吗?”
纪凌仁挑了一下眉头,瞧着魏摇光似笑非笑地说:“燕大人说的有道理,没想到纪某人我来参加一场酒林宴还能听到如此有趣的话。”
他笑着看了一眼森先生接着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句话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魏摇光看着他在心中默默回怼:你当然是第一次听说了,这可是拿破仑说的话,你要是知道才就有鬼了嘞!
吐槽归吐槽,摇光胡搅蛮缠的棋路和她论辩吵架的路数是一样的,白马非马,春秋战国时代的诡辩术再任何时候都有用。
记住了,和谁讲道理都不要和一个女人讲道理,尤其是一个非常善于钻空子的女人!
“纪小将军不知道的东西应该还有很多,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过在下还是认为我们应该先谈一谈欧阳殿下的事情。”魏摇光将话头重新指向欧阳复,“封疆符碎片在我齐国虽然算不上是顶重要的东西,但那是先祖流传下来的物件,在下身为齐国人理应追回。而清霞门在诸国间都享有极高的名声和地位,所谓北昆池南清霞,民间对清霞山的信仰绝非儿戏,欧阳复殿下,如果被百姓知道您与其掌门首徒被杀有牵连的话,您觉得以您的势力可以保全您自己吗?”
魏摇光直直地看着欧阳复的眼睛,她一字一句地说着话,丝毫不见怯懦,仿佛是一个后路尽断的孤臣在拉着谁同归于尽。
“在下只是一个稍微得势的六品小官,只要追回封疆符碎片即可,玄清逸之死本不是在下的职责,但是既然您刚才矢口否认了一些事情,在下便觉得也许算在一起才会有看头,就像傅大人和郑小公子为了抢您在京城的生意而打算一起向您施加压力那样,不知欧阳殿下您意下如何?”
只要让魏摇光开口,便没有其他人开口说话的机会了,因为好话坏话都被她讲完了。
这是很久之后与她敌对之人总结出来的道理,只不过现在还为时尚早,魏摇光其人还未大放异彩,世人也不知有此奇人在走一条险象环生的道路。
初初进入朝堂的魏摇光并不为他人所熟悉,这其中包括郑嘉闻。
他自诩清高不大看得起世人,常常玩弄人心,玩笑的态度经常出现在他身上,虽然有温柔君子的脸却并无君子端方之仪,又因为生在富贵之家,坐拥财富和势力,人命在他眼中不值得一提,拿着“有趣”的标准去看人,一切全凭是否合眼缘。之前他认为燕玉衡是个合眼缘的人,对他多有包容,纵然在他的计划当中燕玉衡是一个可能生变的存在,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放任这个变数,而如今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个变数显露出了爪牙,锋芒毕露,话不留情,大有拼死一搏之态,但是他在座一边却只觉得甚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