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冯伯仁便已经停止了书写,将那个小本子往李信面前一递。
而李信却并没有看,而是仿佛自言自语地问道:“念!”
“民国二十七年,六月十三日,何家二少爷何泽天在上海慈善团体联合救灾会难民救济委员会的办公室里说‘收容所里的难民都是废物’,还说‘与其把粮食浪费在他们身上,不如省下来卖给那些逃难过来的灾民’!”
此话一出,那何泽天便当即脸色大变,几乎在一瞬间就乱了方寸,“李长官,你这……”
然而李信却并没有理会他,而是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我们还要在这儿待上一回,也就是说你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去疏通打点,不过我得提醒你,不要打我的主意!我跟你们何家誓不两立!”
这句话可谓是一语双关,既明确告知了那何泽天不要妄图贿赂自己撤销对他的指控,又暗中警告他不要再找自己的麻烦,否则下一次可就不会再有让他去疏通打点的时间了!
那何泽天也是个聪明人,自然很快便听出了李信的言外之意,但还是狠狠地瞪了李信一眼,随即便转身摔门而去了……
何泽天一走,那曹炳轩便一个箭步扑了上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李……李长官,这……这件事可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没有啊!”
李信则故意把脸一板,“真的没有?”
“真的!我发誓!”
“既如此,那要是这个案子真要是到了法庭上,你知道该怎么说了吧?”
此话一出,不等那曹炳轩有所反应,一旁的冯伯仁便忍不住一脸诧异地抢先说道:“科长,您真的打算把这个报上去啊?”
“不然呢?”
“可是,就凭这个本子上记录的几句话就要抓人定罪,未免有些……”
尽管冯伯仁并没有将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但李信却已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了。
于是便笑着对他问了一个仿佛与两人之前的对话毫无关联的问题:“知道锦衣卫么?”
冯伯仁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知道。”
“每个锦衣卫的身上除了飞鱼服和绣春刀以外,还有一件东西,那就情报记录簿。就跟你现在手上的这个差不多。而由于只要被记在那个簿子上的人十有八九都会死,于是那个记录簿便有了个十分贴切别名:无常簿。”
“科长,这么说您这是在效法明朝的锦衣卫?”
“不错!只不过大明的锦衣卫主要的任务是搜集情报和缉拿要犯,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巡查任何的可疑情况罢了。”说到这,李信故意顿了顿好让那冯伯仁消化消化自己刚刚那一番话,然后才继续说道,“另外,我知道你刚刚是想说这样仅凭一纸记录就抓人定罪是不是太过儿戏,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这种情况并不会发生,想知道原因吗?”
话音未落,冯伯仁便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道:“想!”
“很简单,因为你手上的那个本子并不是普通的本子,而是用我费了好大的力气从伊藤君那里搞来的和纸装订制作出来的,姑且称之为中华民国版‘无常簿’,每本四十页,并且还做了特殊处理,无论用什么方法撕掉其中一页都会在上面留下痕迹,而只要记录在上面的文字都必须保证其真实性,一旦发现记录与事实不符则会追究记录人的责任!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听到这冯伯仁才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原来如此,那么敢问科长,这无常簿科里应该不止属下一个人有吧?”
“那是当然!不过也不算多,除了我们两个以外,还有两本,分别在何孟义和达叔的手上。”
“老何也有?”
面对冯伯仁的质疑,李信却一脸严肃地正色道:“伯仁,我知道你和孟义互相之间看不惯对方,但你可千万不要小瞧了他,别看他人是糙了点,但心思却还是十分细腻的,而且我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你说呢?”
“科长您说的对,是我太狭隘了。”
然而李信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终于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那个已经听得云里雾里的曹炳轩的身上。
“曹管事,相信通过刚刚那个何泽天之口,你应该已经知道‘日本人准备这几天重新划定灾民收容区域’的消息了吧?”
曹炳轩听了连连点头。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那家伙说的没错,到时候这里收容的难民将和从苏北和皖南逃难过来的灾民们一起被安置在新的灾民收容区域里,到时候你这个难民救济委员会也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了,不知曹管事有什么打算么?”
此话一出,曹炳轩便很是艰难地挤出了一丝微笑,“李长官,实话跟你说吧!我虽然名义上是这个收容所的负责人,但所里的大事小情都是由委员会在暗中掌控,到了我这也就只有那些吃力不讨好,没有任何油水可捞的琐碎的苦差事了。”
“可是你还是坚持下来了,不是吗?”
“没办法,我就是放心不下那些难民啊!”
“巧了!我看中的就是你这一点,如果我让你来做那个新的收容区域的总负责人,你愿意吗?”
此话一出,那曹炳轩整个人都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李信嘴唇一个劲儿地哆嗦,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才很是不敢相信地确认道:“李……李长官,此……此话当……当真?”
“当然是真的!实不相瞒,我这次过来就是专门来请你出山的。”
这下那曹炳轩便更加激动了,可就在李信以为这件事已经成了的时候,激动过后的曹炳轩竟然摇着头对自己说道:“承蒙李长官关照,曹某人感激不尽,但是总负责人一职还请李长官另请高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