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余莫卿自从天牢出狱,在将军府只待了一夜稍作休息,便火急火燎的赶进宫面圣。
这一次进宫和以往都不相同,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以暗主的身份单独面见圣武帝,并且不接受任何人的控制和迎接,只以暗阁为圣武帝所管辖,以属下的身份,去面见一位令自己惶恐的上司。
只见她墨发高束,英气秀丽,一身黑色长袍,身姿绰约,带着暗阁专属的徽印,直达御书房。
如今可不同十日前的皇宫,宫里一改之前因圣武帝病中的阴郁和沉闷,沐浴在阳光下的皇城显得格外恢弘,又因为重兵把守而更加庄严。待余莫卿抵达御书房,最先看到的反倒是门前站着的两队精兵,以及同样在外面候着的而脸色又凝重的宫人。
领余莫卿进去的是常年服侍在圣武帝身旁的福大监,上一见面还是在猎场,而如今时间飞逝,总是物是人非了。福大监一见余莫卿,便弓着腰很是恭敬,“暗主,这边请。”
余莫卿倒还未适应这称呼,谦逊一笑,“大监客气了,在大监面前,小女身份不过如此……”
“暗主可说不得,奴才身份低微,暗主可莫要折煞了奴才……”福大监也是客气,领着她往御书房里面走,“圣上且还等着暗主,奴才就不打扰了。”
话音落,御书房的门已然掩了起来,余莫卿这才收起松懈的表情,理了理衣襟,正色一番才朝里面那个身份高贵的男人走去。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越往里走,入眼的景色更少。唯有几座巨大的书架和成对的公文映入眼帘,着实让人觉得拥挤烦躁。
而轻伏桌上,正执笔书写的男人却显得格外沉静,丝毫不觉得自己身处多么繁杂的环境中,明黄色的衣衫在灯火下发出隐隐光泽,无不彰显了帝王的华贵与尊严。
“来了?”醇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慵懒,丝毫不见前几日病中的虚弱模样。
“属下余莫卿,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余莫卿单膝而跪,清澈的声音响起,带着无比的敬畏和顺从。
在她眼里,圣武帝终究是和三皇子不一样的。若说三皇子是她当初无法脱离的上司,三皇子给她的是提携和荣耀,但同时也带来了无数恐吓和危险。然而三皇子终究是皇子,他尚未站在家国来考虑过什么。圣武帝不同,圣武帝终究是帝王,执政多年,经验丰富,虽对人多疑,但终归是在人才上有所怜惜。余莫卿总想,若不是这帝王当年在夺位之上有所败笔,又正巧利用的是她的亲生父亲,想来她也不会对圣武帝产生对太子那样的痛恨和憎恶。所以在面对圣武帝时,余莫卿并不像面对三皇子的阴阳怪调时那般惶恐,反倒显得自然很多。
“免礼……”圣武帝并没有抬头,只是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扭了一下脖子,手中的笔依旧在公文簿上写写改改,“余莫卿,你说,到底是朕太低估惠妃了,还是太低估你了?”
余莫卿没有预料中的紧张,只是微微抬头,神色自若,“属下以为,圣上所言,也是以一方为据,未能大体而括。”
“呵,看来朕现在放你出来倒是明智之举?”圣武帝手里的笔终于放了下来,人也坐了下来,灯火打在那张略有岁月痕迹的脸上,反倒增添了一股柔光。然而这幅温柔的面孔背后,却有着一颗老谋深算的心和一双狐狸般的眼睛,紧紧盯在跪在面前的女子脸上。
“你可知道朕为何提前将你释放?”圣武帝接下来的语气陡然一变,傲慢的双眼并没有移开视线。
看着那张被温柔掩盖的面孔,余莫卿有些愣神,的确,圣武帝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他那颗对皇权与地位极其渴望的内心,以及那丝毫不肯放手,将权力和江山紧紧把持在手中的心思,足以令人感叹皇权风云,人心难测。
“是为惠妃一事。”余莫卿自然知道自己是为何事而来,“昨日大将军接属下回府的时候已提及一二。”
“是吗?只提及一二?”圣武帝轻笑,和蔼的笑容背后却是令人畏惧的奸诈。
余莫卿没有解释,只是静静看着圣武帝,“圣上能传召属下,所为的,自然不可能如此简单。”
“这几日,朕一直在想,她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朕待她还不够好?还是她太贪心?”圣武帝的声音仿佛来自幽谷,轻盈回旋,却又夹杂着一丝调侃和戏谑,“呵,那日你与朕赌下江山,倒忘了提醒朕一句,她还忌惮着朕的身子呢……”
“属下也未曾想到……暗阁提早收到消息,称惠妃娘娘酝酿已久,只是属下未曾想到,惠妃娘娘竟是先向圣上下的手,更牵扯了一系列圣上也不愿再提起的往事……”余莫卿沉色,回答的语气不卑不亢,仿佛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而事实上,她也的确已经有把握这一次将惠妃完全击倒。
那日一早惠妃的人手一到将军府,她就有预感,惠妃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将她击败了。可是她又何曾不是心高气傲之人,怎可任由他人宰割?
其实早在那日发现芳华殿的存在时,她就想过以什么方法迫使惠妃原形毕露,再趁机将一切证据交出。她一开始也确实想过以芳华殿为起点,直接放火烧殿嫁祸容雍宫,再放入两具死尸伪装,让惠妃无法利用丁大再威胁到她。
只不过细想之下,这做法实在太冒险,万一败露行踪,她依旧难逃惠妃唆使城内换兵之举嫁祸到她身上。再说她当时也没想到惠妃还留了一手来陷害她,更没想到私符会被放在嫁衣里被带了出来。
正好她被抓入牢,尚且躲过一劫,又多出了缓冲的时间,她只能重新调整了计划。
当初三皇子找她,她已然知晓惠妃一直以来就伙同太子做了不少谋逆之事,而她向来是渔翁得利,坐收其成,丝毫不用担心自己败露。而不巧余莫卿出现,适时扳倒太子之举早令惠妃心生谋逆之心,一面对皇位有所觊觎,一面继续想着法子陷害余莫卿,从此摆脱一切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
所以从猎场之事过后,趁着圣武帝于太子之事分心,惠妃已经移空了前朝的重令,调休了一众老臣,大肆培养了自己的一批势力,而同时大增容雍宫外的精兵,以确保她宫内的消息没有走露,自己也正巧在保护伞中,让别人丝毫差不大自己的秘密。再者,惠妃还有亏空国库资金之举,甚至与外邦联系的嫌疑,且不说对大昭不利,于皇室来说,惠妃之举已然是重罪。然而更加猖狂的是,惠妃甚至故技重施,将当年毒害他人的毒费心移到了圣武帝身上。
当然,这一切余莫卿是早就知晓的,也是三皇子费尽心思想要余莫卿知晓的。
只不过,余莫卿本可以拒绝的。
如她所说,大昭皇室又与她何干?江山社稷与她何关?她从未对那些有过兴趣,只想好好生活下去。
可她偏偏早已被卷进了皇室争权夺利的旋涡中,怎么可能逃得了?
从太子拉她下水的那一刻起,惠妃也无法避免的盯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