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余莫卿无话可说,六皇子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失礼,终于缓和下了语气,“余莫卿,你好好想想,如果今日是你为相爷夫人着想,而本殿下带人去搜查相府,也以查案为由公然挑衅,你开心吗?”
余莫卿百般提醒自己保持理智,赤红的双目早已将怨怒消退,将委屈统统吞回了肚子里,深吸了一口气,被愠色浸染的面色才隐隐恢复正常,刚才面红耳赤争吵的神色也从这种清艳的脸上消失。
重新抬头看向六皇子,余莫卿依旧如鱼在哽,好不容易提起勇气再次开口解释,“六皇子殿下……”
“如果是再相劝的话,就不必了。”还不容余莫卿开口,六皇子已冷声制止。
余莫卿面色一愣,刚张开的嘴不知如何安放,只能哑然地看着六皇子,眼中一阵失神。
大抵是没想到余莫卿竟然没有强词夺理,只是这般愣神的表情,六皇子的神色不禁有些复杂,抿了抿干涩的唇,“芳华殿是母妃最后的留恋之地,如今遭此大祸,已是令人黯然,本殿下身为皇子,理应为母妃守在此地,不容他人叨扰。还请暗主回去吧……”
说完,六皇子已经转身,又朝一旁的侍卫吩咐了一句:“给本殿下好好守着,任何人都不准踏入殿内,有违者当场杖毙,以儆效尤!”
“是!”侍卫齐声作答,气势丝毫不比暗阁门徒要弱。
六皇子话音落,冷漠的背影便准备进入殿室,丝毫不做停留。可是正当他迈开步子,身后突然传来一小阵骚乱,他垂下的袖袍却已经被一股力量钳制。清寒的眼神顿然,他收回了脚步,转头看向身后,只见自己一只衣袖正被那女子死死拽在手里,那副坚韧清艳的模样还是记忆中那般不失神采。
谁都没有意识到,六皇子才吩咐命令,余莫卿早就按捺不住,又生怕六皇子再也不肯理人,当即躲开了侍卫的阻拦,径直追了上来,狠狠拉住了六皇子的衣袖,不敢让他多挪动一步。
“放开。”六皇子神色未变,冷声斥责。
“六皇子殿下,请听臣女一言。”余莫卿死死咬唇,眼神里爆发是无限祈求,根本不肯松手。
六皇子清冷的神色又染上一层愠色,剑眉不禁一皱,眼中的失望更深,“余莫卿,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非要摔大了跟头才肯醒悟?”
可是任凭六皇子冷言相讽,余莫卿就是不肯松开那紧紧攥着的衣袖,面色是那骨子里的坚毅和执着。她知道六皇子虽嘴上说的狠毒,但那些侍卫真敢当着面将她拿下?
一旁上前追赶的侍卫也是束手无策,一边看着这僵持的局面,一边面面相觑。
良久,冷峻的气氛终于被沉稳坚毅的声音打破,余莫卿朱唇微启,“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并没有再开口,只是冷眼看着那张欲言又止的脸庞,若有所思。
余莫卿也不再顾忌六皇子如今面色如何,只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殿下既知臣女是何目的,就该知道如今宫内委实不尽安定,殿下想要芳华殿重复安宁,必先将宫中魔障悉数清理。可是一己之力难得,臣女屈居朝堂边缘,身受桎梏,被奸人所害,多番沦为阶下之囚,其间困难殿下难能体会,所以一心求上,想要排除万难,为自己争夺一丝活下去的机会,我若为鱼肉,必受刀俎之宰割,为己求存,人之常情,殿下不可能不明白此中心绪。可这些阴谋诡谲,风起云涌,臣女一人承担尚可,殿下百般相讽,不屑于表,臣女也都接受,殿下辱骂臣女及家人,是为臣女言辞有弊,臣女能够理解殿下思母之心,所以臣女并不将此放在心上。
然而臣女确实知晓德妃娘娘当年投井自尽事有蹊跷,并且疑点颇多,如今臣女尚有一份重证在手,确实可证德妃娘娘一切清白,更能还芳华殿身后安然。殿下可以不顾江山盛世,可以不顾外人之私,但就此错过,又不知何年才能为德妃娘娘正名不是?
是,臣女却有所误,想借芳华殿大火一事撬开惠妃谋逆之举一角,可德妃娘娘当年所历非常人所难想,也非外人所能证,若不从芳华殿起始,外人更不足以信服。奈何臣女却有难处,暂且无法将知晓的一切全盘托出,更不能让有心之人探听,以混淆实行。
殿下想要守护娘娘,是因孝子之心,无可厚非。同理,臣女也有所爱之人,也有想要守护之人。如果因一时冲动,将他们暴露在外,只会引起不轨之人的利用。臣女如今已经掌握了大体罪状,只差于此殿内取证,以供他人辨析,不再徒生怀疑,牵连更多。但求殿下给臣女一个机会,臣女定不负殿下,为芳华殿洗去冤情,更还殿下一个心安!”
铿锵之词掷地有声,仿佛是下定了万千决心,才肯向一个并不涉事之人交代一切,交代了自己不敢轻易表明的心绪,交代了自己害怕错失机会的忧虑。
余莫卿余味未尽的双唇还处在微启的状态,昂着的头也不再畏惧六皇子的凝视,逆着光她仿佛看到那双瞳孔里的神色有所变化,面具后令人揣测的容颜也稍有缓和,抬眸看去,她好似又发现六皇子高束的发梢间银白之色略微增多,不免在心中感慨,六皇子当真是为此事而心生愁绪,连华发都这么迫不及待地滋生?
然而余莫卿话音一落,芳华殿又陷入了死寂一般,空档的殿内灌进冷风,不断在备受煎熬的心上刮动。
周围寂静的可怕,没有人敢出一口大气,连余莫卿也有些按捺不住,刚准备继续追问,却见六皇子晦暗的双眸在冰冷中渐渐趋近平静,从她脸上不断下移,直至落在她尚且死死攥住衣袖的手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