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辰躺在床上,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但是却并不感觉痛苦,反而有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愉悦。
他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被云陟明从已经反客为主的钊戕身体中夺回了灵魂,又被庄赦和霞衣女几乎重塑了肉体。总之,他活下来了。
虽然钊戕被封入了孙正然所写的诗的卷轴中,但是并没有人能够保证把他身体里所有来自钊戕的部分全部清除干净,而正是这些来自钊戕却不被钊戕所控制的部分,在他身体中缓缓流转着,把他的身体当做钊戕的身体,在他的体内释放着一种消除一切疼痛的流毒。
这让他有一种自己能过活下来的错觉。
但是他知道,自己终究是要死的,被钊戕占据身体的时候,他将周围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云陟明挥起天雷,天雷之上又带着整个江南郡周边所有人所有空气和所有东西的热,与银铃和天雷汇集于一处,轰在了钊戕的身体上。
他不觉得自己的肉体,挨下那样剧痛且仿佛被烤熟一般的一击后,还有任何活下来的空间。
他此时,只是安静地看着被庄赦放置在窗框边上的那个不大的触腕,那个触腕摆在一个碗中,而碗上则贴着一行文字示意进屋的人不要碰这个东西。
实际上,武辰现在这个状态,别人轻易也不会被允许进来。
他此时此刻能够动弹的,说到底也只有脑子,然而就算是脑子,也正在缓缓地变得愈发不清晰。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吃东西了,因为他的胃和肠子以及许多其他的内脏都一同被炸碎了,所以他完全没有进食的能力,因而他也不会感到饥饿。
他心中想着:这就是,追溯龙子的下场么?
“我,武辰,钦天监武家自康赫朝被灭门以来,剩下的唯一的独苗,父亲是武沅的私生子。但是,却成了钦天监武家唯一的香火。”
“而今天,这香火,就要断了。”
追溯龙子,不得善终,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他曾几何时听说过这个说法,但是,但是,当力量摆在面前,摆在对他而言几乎是唾手可得的地方,又有谁能够目不斜视地绕开呢?先辈和父母的警告,又有什么能阻止他走向寻觅力量,然后去满足自己所追求的东西的路呢?
“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没做到。”他心中这样想着。
“我的爱人,在宫中为天子生下了两个孩子。我的家族,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被彻底毁灭。而我的事业。。。不,我没有事业,即使是这些叛军,也只是我在倚仗他们而已。”
“我只是想倚仗他们,夺回那个人。。。”
“不,那个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了,那个人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姑娘了,因而,追溯那个人,已然并无意义。我所追求的,是为过去的自己,为过去那个无能、流泪的自己,讨回来些什么东西。”
“但是说到底,我还是什么都没讨回来。”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积满了泪水,而眼角,则缓缓地淌下一滴。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沉思的时候,旁边有一个人已经站到了榻边。
吴大,这个最初与他相遇的男人,此时此刻站在榻边,就这样看着他眼角缓缓滴下的这滴泪。而看到这滴泪,吴大的心中,不知为何,也有那么一丝愧疚。
安钰仍在被他囚禁在某个房间中,安钰不知道武辰在这里,而武辰也不知道安钰在他府上。而武辰毕生的愿望,难道不是再见到那个女人一面?
他不知道。
吴大想了想,回到府中。躲着步子来到了软禁安钰的房间中,最近安钰的伙食变得好了很多,这位曾几何时锦衣玉食的皇后,或者说,太后,近期身体虽然仍是那纤细的轮廓,但是却不再像当初吃泔水那样干瘪,而是变得圆润了许多。
吴大走进屋子,正在摆弄筷子的安钰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下意识地望了过去,看到吴大,又往后缩了缩“你想干什么?”
吴大转头交待二蛋一句“别让人接近,”随后看着面前的安钰,开口道“我们两个,可以做一个交易。”
安钰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吴大,喉咙里恨恨地发出声音“你那样折磨过我,居然还想和我‘做一个交易’?”
“安太后。。。呃,不,应该叫你本名,安钰,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吴大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丢在安钰面前“打开看看吧,京师鬼市里流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