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曦沐和白莳芳小夫妻二人跟曾昭抡先生楼上楼下地住着,对先生平日里的生活起居也有了更深的了解。因为曾昭抡的妻子俞大絪眼下在重庆大学任教,并未到昆明来,曾昭抡实际上过的是“单身汉”的生活。先生整日醉心研究,又无人照料,衣食住行时常糊弄,衣服上沾了墨渍是常事儿,脚上的袜子也常常不是一双。他总是在屋里一呆就是一天,即便是到了饭点儿也因为看书入了迷常常忘记吃饭。周曦沐看不下去,就把外面买的糕点粥饭带回来一些给他,曾先生也并不推拒,只是他每次吃了周曦沐送来的东西就一定要给饭钱,周曦沐拒绝几次未果之后,便了解了先生的脾性,索性收下了。
相处的日子久了,周曦沐便发现曾昭抡先生独特的个性和人格魅力。
不与人交谈的时候,曾昭抡先生时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吃饭的时候也总是陷入沉思,有时候甚至在在饭桌前坐了许久,竟忘记了拿桌上的勺子。然而曾昭抡先生并非是沉默寡言之人,因为曾昭抡先生在《大公报》、《民主周刊》等许多大报刊担任主笔,发表了许多抗战相关的军事论述,对时政和战局的分析鞭辟入里,周曦沐时常向曾昭抡请教国防问题。每每聊起焦灼的战局,先生总是慷慨激昂、滔滔不绝,侃侃而谈发展国防化学之必要性,先生清醒地认识到眼下国势积弱,必须要积极振兴兵工事业,他的深谋远虑、见识广博和爱国的拳拳之心总能让周曦沐深深叹服和动容。
周曦沐记得,刚刚做邻居的时候,一次在街上碰到曾先生,周曦沐便热络地跟他打招呼,没想到曾昭抡先生竟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完全不理他。后来周曦沐才知道,曾昭抡先生走在路上的时候向来是“旁若无人”,不是因为他不爱理人,而是他只管埋头苦走,脑海里一直在思考着他的研究、他的文章、他的讲义,不管在街上碰见了谁,他根本看不见。
还有一次,周曦沐跟白莳芳走在街上,突然路上下起雨来,周曦沐赶紧搀着白莳芳到路边小饭馆的屋檐下躲雨,只见曾昭抡先生远远地施施然走来,他浑身被雨水淋湿,口中专心致志地念念有词,手上竟拿着一把没有打开的油布伞。
“先生,雨吓得这么大,怎么不打伞哪?”
周曦沐这一喊,将曾昭抡从他的思想世界中拉到现实中来。
“哦,是你们哪,没带伞吗?来来,我的伞给你们打!”
说着曾先生快步朝小饭馆走过来,周曦沐连连摆手。
“先生你自己用吧,我们等雨小些再走!”
说话间曾昭抡先生已经把伞打开,将伞把塞进白莳芳的手中。
“拿着,你现在可不能着凉!”
还没等阮媛说话,曾先生就风一般地快步走远了。
白莳芳仰头看了看周曦沐,两人相视一笑,周曦沐接过厚重的油布伞,将白莳芳楼在怀中,走进雨幕里。
曾涧峡跟阮媛在靛花巷也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和平和。
从靛花巷的家里出门,走不了几步路,迎面便是迷人的翠湖。
曾涧峡和阮媛平日里最爱做的事就是去翠湖边散步,眼前的翠湖让他们时常想起蒙自南湖的美景。
翠湖岸边遍植翠竹和垂杨柳,湖内种满荷花和莲花,八面水翠,四季竹翠,春夏柳翠,昆明人故称其为“翠湖”。跟蒙自南湖“小家碧玉”般的淳朴清秀不同,昆明的翠湖则有一种“大家闺秀”般流丽迷人的风姿。
“翠湖”水面面积15公顷,大约是西湖的三四十分之一。虽然面积不大,绕湖一周不过三四千步,在昆明百姓的心目中,却是昆明的一颗无可取代的“绿宝石”。两道长长柳堤呈十字交汇于湖心,把全湖一分为四。南北横堤叫“阮堤”、是道光年间云南总督阮元仿照西湖的“苏堤”修筑,东西纵堤叫“唐堤”,是因唐继尧拨款修建而得名。两堤交接处,有一湖心小岛,岛上有一亭名为“碧漪亭”。因为早先翠湖四周有许多老百姓种的菜地,所以翠湖从前的旧称是“菜海子”,当地老百姓便给“碧漪亭”取了一个俗称叫“海心亭”。
初到翠湖,阮媛看完“阮堤”刻着的碑文,雀跃地跑到“阮堤”之上,扬起双手,对着曾涧峡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