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卧室折腾了半天,燕卜荪走出来时已经换好了一身皱巴巴的棕灰色西装,一手拿着一只袜子,一只黑色,一只蓝色,他就好像全不在意一样弯腰往脚上套。之前事出紧急,牟光坦都没有留意,近看才发现燕卜荪的指尖有许多残留的墨迹。燕卜荪穿好袜子,直起身来,牟光坦的目光不经意地一瞥,发现燕卜荪的裤门坏了,只是随意用一个别针别着,燕卜荪感受到了牟光坦的眼神,却完全关注错了对象,他看了看自己的脚,翘了翘脚趾,一脸满不在乎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哎呀,实在找不到一双的了,不必在意,不必在意!”
燕卜荪在口袋里摸了几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哎?我钱包哪儿去了?你先在这沙发上坐坐,我找找啊!”
牟光坦坐在壁炉旁的单人沙发里环顾四周,很显然,燕卜荪先生在这里消磨了不少时光:沙发扶手上有一些未来得及擦干净的烟灰和不小心留下的烫痕,沙发旁的地上放着一个烟灰缸,上面戳着满满的烟头。沙发两侧堆着几十个空酒瓶,一大部分都是白兰地,也有云南土产的杂果酒、杨林肥酒的酒瓶,旁边还散落着一些“大英”牌的空香烟罐。八壹中文网
牟光坦留意到在酒瓶旁边的角落里,有一个陈旧的装满凌乱纸张的箱子,那些纸张有的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有的则只写了几行,有的被反复涂抹过,许多纸张都微微泛黄了,牟光坦猜测这纸上的许多诗句也许寂寞地躺在这里许久了,等待被诗人悉心拣择。
燕卜荪一脸笑容地举着钱包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嘴里吹了一声口哨,牟光坦站起身来。
“先生,这个房子真的很漂亮。”
“哈哈哈,没错,我也搬过来没多久。自从离开剑桥之后我就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了,之前我在伦敦的时候住在一个地下室里,那房间里只有一张铁床,没有床单,只有一张毛毯、一张桌子、一盏灯、一台14英寸电暖气,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燕卜荪地洞”,晚上冷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就喝黑啤加杜松子酒,或者从售货机里买红玛丽混合酒喝。我刚到昆明的时候住在城外的昆华农校,我的住所就像个二层马厩,我跟七个教师共用一间房,那个房间没有窗户,密不透风,我叫它‘小笼子’,最好笑的是,我的床是一块支在架子上的黑板。跟那里相比,这儿简直像天堂一样了。你快过来看!”
燕卜荪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牟光坦凭窗眺望,翠湖的碧波便尽收眼底,湖中的睡莲含苞待放,莲叶好像一个个绿绿的圆盘,层叠错落,湖畔的杨柳刚刚冒出新芽,嫩绿和鹅黄夹杂其间,像薄雾,又像轻烟。
“怎么样?是不是很美?现在我每天能看到这样的风景,实在是太幸运了!”
牟光坦刚想说什么,突然觉出自己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他低头一看,一只身躯肥硕的猫在用头蹭着他的小腿,这猫的样子牟光坦从未见过,双眼清澈湛蓝,身上的毛色呈现乳白色,耳朵、脸庞、四肢和尾巴却是棕黑色的。
“这是我养的暹罗猫,看来它很喜欢你啊!”
牟光坦附身抱起了那只猫,它趴在牟光坦的怀里,幸福地眯起眼睛,还不时发出很响的呼噜声,这氛围太过安适,牟光坦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把脸埋进那蓬松的毛里。
燕卜荪一边将双脚塞进自己那双“开口笑”的破皮靴里一边说:
“你看,穿上鞋之后,这袜子的颜色谁也看不出来了吧?哈哈哈哈哈!对了,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之后再还给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