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劳三爷费心了。三爷这般顾念我,小的铭感于心。”吴掌柜先是不无感激地拱手相谢,然后又不无羞惭地自嘲道,“到底还是三爷知道我,老夫啊就是死脑筋,要不,也不在这儿呆着啦。九爷不就是嫌我笨头笨脑的,才把我发配到这儿来的嘛。”
说着,他还悄悄抹了抹眼角那一把欲出未出的辛酸泪,只见他眼角潮润,好似是对方真的说到了他的心酸处。
“唉,罢了!罢了!”吴掌柜有心无力地摆了摆手,然后半是回避半是自我安慰地慨叹道,“剑老无芒,人老无刚。我都一把年纪了,怎比得上年富力强的蒙泉呢。”
苍老而消沉的眼神里不见一丝锐气,更不见一丝锋芒,好似曾经的风华正茂、曾经的意气风发,都已被平淡的岁月给磨平,惟有那坎坷不平的脸上还稍见两块棱角分明的风骨。
那三爷听完这般丧气的话,顿时生气地沉下脸来。他将剔指刀收进筒里,一脸严肃地斥责道:“你这吴老六,怎能说出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浑话来呢!常言道:有志不在年高。况且你现在还没那么老呢,身子骨强健,头脑又清醒,比九叔还强许多呢!只要你想只要你肯用心,凭你当年镇守吴门的功劳和这么多年的苦劳,蒙泉这小子再年富力强,他也越不过你去。”
“那我该怎么用心?”吴掌柜似乎有些心动。
三爷四周一睖巡,并不直接回答吴掌柜的问题,而是带着高深莫测的眼神神秘地示意吴掌柜更近一步,然后小声道:“你也知道吴九叔最是看重我们几个小辈的,而我们几人当中,你摸着自己良心说,谁对你最好?”
吴掌柜讷讷地看着对方的眼神,良久,那眼神里才露出一丝喜人的光亮,“那还用说嘛。当然是……”吴掌柜讪讪地看了一眼三爷,含蓄的回答,明晰的眼神,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各自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影。
“对嘛,我对你好,你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嘛。”三爷朝吴掌柜挤了挤眼睛,见吴掌柜也会意地回了自己一个眼神,好似接纳了自己的提议,故而他便将自己心里的主意和盘托出了。
“只要你今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进去,改日我定会在九爷面前给你说上几句好话。九叔这个人耳根子软,只要我一开口,你再使点力,他老人家保管把这吴门总管的位子交给你。”
三爷举重若轻地淡然一笑,可吴掌柜却笑得一点都不轻松。
“哎哟,老夫无德无能,怎好意思劳烦三爷替我美言?”吴掌柜略显勉强地笑了一笑,两只眼睛拘谨而踌躇地盯着自己脚下,好像不知道该睁哪一只眼又该闭上哪一只眼,久思无计,他还是选择了放弃,“三爷就不要拿这总管之位来消遣我啦。”
吴掌柜摆了摆头,摇了摇头,一副栗栗危惧的表情好似很害怕再听到三爷说出苦口婆心的金玉良言来勾惹他那薄弱的意志。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看得窗外的邓林忍俊不禁。
而那三爷却看得懊恼,见这块铁疙瘩软硬不吃,他当即就变了颜色,硬声硬气地回道:“谁有工夫消遣你!”
说着,还气急败坏地将那金三事连筒装回到了衣袖里。
枉他苦口婆心地说了那么半天,竟是白费了!
三爷又气又恼,喉咙里也是渴得冒火,他抓起身边的茶杯,随意地呷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水,可还未入喉,他就全吐了出来,“呸呸呸——这是什么茶!这么难喝,叫人怎么下咽!”
他一边怒不可遏地哕吐着嘴里的残渣和口中那一团被这口粗茶给冒犯了的唾沫,一边又以一种不容商量不容迟疑的口吻对吴掌柜命令道:“吴老六,我改主意了,今天我要住店。你快去把那红杏飘香居给我收拾好。”
那气势汹汹的架势就像是他三爷正在为自己遭到冒犯的齿颊向对方追索精神损失呢。
柳门三爷的权威怎容得被这么一杯粗陋的茶水给侵犯呢,还是一杯已经凉掉的茶!三爷很是生气,我人还没走呢!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