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桓带着几个随从从转运司衙门穿过了小半个洛阳城,终于赶在约定好的时间抵达了王家门前。他的到来,并没有惊动到任何人。
没有旗牌官在前开道,也没有一众元随左右护持,连官袍饰物一样都没有穿戴在身上,除了久居高位养出来的气度风采,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世家子弟。
不过王家的司阍不会这么没眼力,姜桓他也早就见过了。虽然他没看到浩浩荡荡的随行队伍,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轻车简从的都转运使。当年姜桓在王家待了半个多月,府里老人都认识他。给他留下的印象刻骨铭心。连忙上前来迎接,又让另一名司阍进去通禀。
姜桓下了马,随从们便将坐骑拴在王家门前系马桩上。随口与上来奉承的司阍说着话,一边看着王家的外墙。
老旧的宅院还是跟他上一次来时一般,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少了积雪,多了些生长在墙头和瓦片上的杂草。以二王的名望来看,这间老宅的确算不上宽敞。安贫乐道四个字,也能算是合得上。
姜桓只在门口稍作停留,王家的大门便从中而开。
姜桓登门造访,王彪,王元并没有出来迎接,世上没有长辈出迎晚辈的道理,但王元家的儿子王世升、世本,还有王彪的长子王泉、次子王辅,一个个都被遣了出来。
姜桓归了本家,但是对外只说是姜氏,不知是皇室,因此姜桓与王家算是通家之好,王家的子弟姜桓全都见过,见着也不拘谨。行礼问好,忙了一通之后,便领着姜桓进门。
姜桓被领进王家的正厅,一家之主王元被请了出来。刚刚参加过刘宗周的同甲会,也快往八十走的王舂须发皆白,如银雪一般,但精神旺健,面色红润,显示日常保养有方。比姜桓前年前上京考试时,看着还要年轻一点,久违的王彪、王元则侍立在左右两侧。
姜桓稍稍加快了步伐,几步站在厅中央,向着王舂跪拜问候。就算他已经是国之重臣,但还是依照旧时的礼节,没有半点改变。
姜桓谦恭守礼的态度,让王彪、王元点头微笑,恐怕连父母都没见他笑过的王元,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王舂一直以来都对姜桓很是看重,当做自家的孙辈来看待,上下打量了姜桓一番:“果然是一次比一次更出色。当年初次从子厚那里听说起鸣泽你得官的经历,就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现在看来,老夫眼光还是岔了,竟比料想的还要出色。”
“老大人的夸赞,姜桓可当不起。”
“怎么当不起?!”王舂听着不高兴:“楚元献当年上殿就童子科,与他同时的还有一人名为姜盖,比楚元献还小了两岁,同时得了功名。楚元献为人实诚,深受皇帝所重。而姜盖小器速成,行事骄狂,时论其非远器,日后果然以罪废。还有那杨乾,也是性格骄狂,每每以年少骄人,戏辱同列,最后是不及五十而卒。鸣泽论秉性就是与姜盖、杨乾不同,倒是跟楚元献相仿佛。”
楚元献是齐末帝时代不多的名声好的贤相,有“小诸葛”之称,深得皇帝和众臣信赖。
他左右看看两个儿子:“你们说呢?”
王元王彪都是谨守孝道,哪里会反驳,一起低头:“大人说得是。”
王舂拿着楚元献比姜桓,等于明说他未来必然少不了一个宰相。若是寻常人说来,可谓是满口谀词,但王舂开口,倒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勉励和期许。
姜桓可没脸皮大剌剌的听着,起身连声说着不敢当。
“鸣泽你也不要自谦。子厚一向最看重鸣泽你,写来的信上也都在说日后光大门庭,非你莫属。”王舂说起来,就有几分激动,抬头对两个儿子叹息着。
而姜桓心里则叹息一声,如今王舂还不知道章惇和自己闹翻了,已然决裂,要不自己也不至于外放。
“王家有如今局面,还要多亏鸣泽当年献策,否则就是出了成都,也落不得现在风光。”
“区区身外之物,如何能比得上列位先生对姜桓的教诲之万一。”
王舂毕竟年纪大了,与姜桓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终于撑不住,起身回去休息了。二王和姜桓送了王舂入内,回来后,又重新分宾主坐下。
换了一回茶,王元对姜桓笑道:“鸣泽三元之才闻于天下,如今到了京西,可是本地父老之福。”
姜桓叹了口气:“只是一旦被庶务所累,与学问上能下得工夫就少了。”
“难道鸣泽在京城的两年,就没有在经义上加以钻研?”王元神情严肃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