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仲春,但出城踏青的热潮方兴未艾。
唐州城外的名胜,到处都是出来踏青的游人访客。
几处私家园林,只要主人家并不住在里面,也都向游人敞开了大门。这是一年一度的好时节,一季下来的收入,往往能将一年的维持费用给赚回来。
姜桓骑在马上,眺望着远近,路边游人如织,有不少人模仿着燕京城的风俗,无分男女老少,在头上簪上一朵鲜花,在街道上招摇而行。
观花吟诗的酸丁为数甚多,但更多的还是有些闲暇和闲钱的百姓。还算是太平年景,就是底层做些小买卖的市民,也都有闲心出来游逛一番。一个个拖家带口的,望着湖光水色,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
姜桓从成都来,参与的是军事;在燕京时,则为了赶考没什么时间游玩;接着当了一年翰林,又因章惇因言罪赶出京城,他这些年来,任官天南地北,却几乎没怎么见到如今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幅太平盛世的画卷。
看着前路行人渐多,姜桓随行的伴当就想将旗牌给打起来,驱赶前面的人群。姜桓则是将他斥退了下去,摇摇头,“大家都开心的时候,何必吆喝几嗓子,扰人兴致。”
夜倾姿和叶红妆透过车窗上的竹帘,看到姜桓训斥下人的这一幕,相视而笑:“官人心情终于好了。”
“都是那个章与叔。”叶红妆抱怨了一句。
“好了,这几天你跟雪见就没少骂他。”夜倾姿笑道,“官人心情好了就行了。”
姜桓现在的心情的确不错。
虽然因为种种缘由,坏了心情,姜桓还是打算在离开洛阳前,去独乐园拜访一下司马令,谁料到司马令去了嵩阳书院,半个月之内都不会回来。这就没办法了,姜桓不可能因为司马令一人而在洛阳久留,随即整理好行装,携全家启程南下。
因为得知司马令去了嵩阳书院,在路上,姜桓也在计算着道学的支持者。
二道相争,无非就是气数博弈而已,争的不仅是道统,还有人心。
司马令去嵩阳书院,当然是为了讲学。同在一堂讲学,司马令和章惇一系的关系自然也不会差。而傅弼、刘宗周、以及住在洛阳的一干老臣,章惇凭着当世大儒的身份,也都能悠游的穿梭于他们的行列之中。
章惇在洛阳授业,有人引荐、有人相助,由于旧党元老来往频繁,相对于关学,位置得天独厚,除了开封府,其他地方都比不上。
如果姜桓当初没有被章逸夫举荐入燕京,恐怕关学在失去了核心之后,只要章惇一入关中,转眼就会败落了。毕竟当初对章逸夫一力支持的蓝田吕氏,现在似乎已经偏向章惇那一方了——如果只看章成,甚至可以将似乎二字也去掉。
姜桓已经写信给苏寅和付钟,以及身在陕州的刘破虏,更重要的是,他也没将自己的同门忘掉,没多说别的,只是将章成起草的行状的片段寄了过去。
他的记性虽说达不到过目不忘的境界,但‘尽弃其学而学焉’几个字,却是记忆深刻。同时在犹豫了一阵后,又给王元,王彪写了信,向他们对此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姜桓也不在乎被人批评是背后论人短长,以他的身份地位,加上章成犯的错,无人能用这个罪名批评他。而姜桓之所以会这么做,是为了向章逸夫的几位重要弟子展示自己的立场,自己并不是章惇门下弟子,受教于章惇是事实,但依然是气学一脉。他不想让自己之前对章惇的敬重,当成是投入章惇门下的标志。
不论回话如何,姜桓有信心将除蓝田吕氏以外的几位章门弟子,都拉到自己这边来。章成所做的行状,只要公布开来,都会让所有的气学一脉感到愤怒。加上姜桓这位地位最高的弟子态度十分明确,就不用担心有人顾忌他的立场。
但这只是见招拆招的应对,如果不能解决气学核心缺失的问题,再多的计算都是无用功。
姜桓对此已经有了觉悟,他本来也有成为气学学派核心的打算。经过这几天来对计划的不断推演,也算是有了足够的把握。
唯一担心的就是到底能不能来得及,章惇不久便会入关中讲学,目标自然是关学弟子。如今的这个时代,道统之争近乎于你死我活,但门户之见的程度并不深。在气学的墙角被彻底撬光之前,姜桓就必须表现出气学衣钵传人的实力——不是靠官位、而是靠学术。
‘时不我待啊。’
姜桓很明白时间的紧迫,而他的信心依然充足,在都转运使的任上,不论政事还是学术,他都打算将自己的地位彻底确立。
章逸夫原本七十高龄,有这一日也不难想象,但是骤然离世,依旧让姜桓消沉不少,只望自己能够继承章师遗志罢了。
道边的建筑越发的多了起来,道上的行人也多了,离着唐州城就剩二十里。
姜桓望着前方,前天抵达方城垭口时,苏寅派出来的人已经在那里候着了。穿过方城山,进入唐州地界后,这一个个驿馆铺递的过来,都能看到苏寅的人。唐州城就在眼前,“苏韶光也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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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寅的确出来了,论地位、论关系、论亲密,他都不能不出来迎接姜桓。
带着满城的官吏,还有城中耆老,苏寅出城十里相迎。连同唐州教坊司中的妓女都带出来,用着远比洛阳要盛大百倍的场面,迎接都转运使姜桓的到来。
和当日姜桓从京城被贬谪而出,由高位一落而下不一样,苏寅出仕不久,就是正儿八经的被任官到此处领实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