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明里暗里无数目光紧盯着的大将军府,终于在突兀宴请诸旧将之后,有了新动静。
府门大开,一匹匹雄骏快马纵跃而出,上面骑士个个身披简甲,背插小旗,化作一列纵队,径直朝一面城门疾驰过去。
这动静令无数窥视者双目猛缩,惊疑不知发生何事,却知道将有大事要发生了。因为这是一群传令官,如此着装与姿态,分明有军令传达。
毕竟是军镇,即便是寻常百姓也深谙军伍规矩,见状摆摊者急忙收摊,和众多行人迅速避让到两侧,留出一条宽阔通道任由这群传令官驰骋街头,以最快速度出城。
直到目送众传令官匆匆远去,街头行人与百姓才交头接耳,猜测着又有什么战事即将到来。
好在这是十日城,从建立那天起抵挡了无数次胡骑攻伐的雄城重镇,历往的辉煌战绩给了人们足够的安全感,人们虽然议论纷纷,却很少有惊惧与担忧。
“难不成胡狗子们又皮痒痒了,要来自找不痛快?”
“都撞了这么多年我们十日城的铜墙铁壁,他们还不涨教训吗?”
“霸主不出,谁人攻得下十日城?”
人尽皆知,守护十日城的护城大阵是能够抵挡霸主攻伐的御赐阵法,对于人们来说,连武师、大武师都是稀世罕见的强者,更枉论霸主,那就是如若传说中的存在,距离他们实在太遥远了。
所以在大多数人心里,十日城实在太坚固了,唯一的威胁不过是那些举世罕见的霸主而已,饶是霸主前来,十日城应该也能抵挡到援军到来那一刻。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人们猜测开来,结论都大同小异,估计是北胡敌军又想来找不自在了。
“速速查明军令内容,以最快速度回禀过来。”
府衙后院,有师爷模样的文士朝身前两人沉声命令,两人齐声应是,随即快步离开。
“东主,是否有了猜测?”待二人离去,这中年文士才对茶桌另一边的人问道。
旁边这人眉如平剑,一身常服,只是端坐饮茶,却给人莫名压力,好像面对天敌一般心下忐忑。闻言,他摇摇头,“说句实在话,你们人人觉得那位大将军毫无城府,我却总觉得遍观全城人物,最看不透的就是他。”
文士一怔,从没想到那位他看着徒有其表的大将军,在自家东主心中竟有这么高的评价。
“在下也曾研究过此人,早年发迹时的确非常人可比,加之大气运傍身,终成就了今日的他。待到最近两年,许是富贵消磨了心志,却是越来越显平庸,哪里当得起东主如此盛赞?”文士疑惑问道。
曲慈方瞥他一眼,“我向来信奉老师一句话,天底下只闻因人成事,从未知因事而成人。所谓气运,都只是看上去好运罢了,实则从来没有天底下掉馅饼的好事。譬如此人早年发迹,我自忖处于他的位置,不一定能比他做的更好。”
听他连老师的话都搬出来了,文士哪里还敢质疑,转而笑道:“东主太谦逊了,此人再如何了得,哪能比得上东主分毫?说破了天去,他此生为一城土皇帝,乃或一方军阀已经到顶,而东主前程如青云,这只是踏脚一步罢了,再过得些日子以后,他便永远只能在东主面前自称末将了,如何比较?”
曲慈方摇摇头,“我从来不小看任何人。”
文士闻言又是感叹,“所以面对如此人物,东主依旧有条不紊地逐步试探,寻不见一丝一毫的骄纵与急切,这才是在下最佩服东主的地方。”
“先生过誉了,早说过不必如此。”曲慈方起身,很是认真地朝文士作揖,“且不说此等草莽枭雄,乃是不可小觑的人杰,再谨慎行事都不为过,就说我本身,并不会因我老师而拥有骄纵的资本,独有磨砺己身,做好分内之事,方有进阶之基。”
这让文士慌了神,没想到曲慈方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赶忙起身回礼,“东主!东主!何至于此!岂非羞煞在下?”
“宁先生,我认真的。”曲慈方凝视对方,“我无意于与谁争雄,老师派我来此任事,也绝无让我强压谁人来显出自己本事的意图。我参悟师意,是为让我来做事,来学本事,磨砺己身,自然不会违拗师意。所以,还请先生日后莫要再言与大将军争锋之类的话语,我只管军外民生之事,请先生不吝助我。”
文士闻言苦笑连连,心中百味杂陈,“东主此番提点,在下必牢记在心,日后倘若再犯,无须东主再开口,在下唯有掩面而去也。”
“望先生能明我心意。”这次无论文士如何阻拦,曲慈方依旧作揖,才重新请文士坐下了,“先生之前命人打探军令,我以为甚好,提前知晓大将军之意,方能配合其做事。倘若大军要开战,我们便如以往,总能提前做好筹备事宜,粮草药材,事事需争先,以免军需那边来催促。至于大军胜负,还是那句话,与我等无关,我们只管做好分内之事就好。非等大将军那边出了大差池,我们才能考虑是否需要相机行事,这并非夺权,为全城百姓耳。”
文士肃然行礼,“在下听命。”
目送文士离去操劳,曲慈方静坐茶桌边饮茶,眸光幽幽闪烁,时而遥望向大将军府的方向,面上总会闪过一抹疑色。
……
“点齐全军兵马,明日检阅三军?”城外大帐如林,在最中心的大帐里,有人端坐中央,喃喃重复着刚刚传达到的军令。
“将军,这大将军早上说要宴请旧将叙旧,傍晚不见诸将归营,反倒遣人来传下如此军令,是否太过儿戏了?”大帐中两侧都有呈列座椅,如今坐了大半,有身披甲胄的将官大声质问开来。
“是啊是啊,大将军做事,怎么越来越随心所欲了?”
“军中岂能如此儿戏?”
“将军,这简直就是乱命,照我看里面似乎还有蹊跷!”一位将官开口,话中那个尤为敏感的词汇一出,就让四下为之一静,他恍若未觉,继续大声道:“照我看,此事已然到了紧要关头,将军可千万不能犯糊涂!”
这话什么意思?
无数将官的目光变了,寂静中面面相觑,有种躁动又难言的奇怪气氛笼罩了整个大帐,独有外面将士们操练的喝喊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