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中央,那个独一无二的座椅上,是个长发扎束的中年男子,他面容硬朗却不乏柔色,凸显出铁血柔情的独特气质,能让大多数人在见到他第一刻起就留下极佳印象。
这当然就是郑芝龙,一个和曲慈方类似,被朝廷委派来分摊刘恒权柄的人物。不同的是,昔年刘恒离开前曾和曲慈方有过一面之缘,又得到过提醒,知道了曲慈方的非凡,自然对刘衡有所交代,让刘衡后来对曲慈方颇多警惕……虽然看上去,刘衡在这一点同样没有做得多好。
而相同的是,郑芝龙同样是个不下于曲慈方的厉害人物,来意如此明显,还能让刘衡彻底放下对他的防备,任其不动声色掌握了军中大权,刘衡还茫然不知,足见其的厉害。
这已经不单单能怪刘衡实力不堪了,要怪就要怪他遇上了两个远超他层次的强大对手。
“诸位,大将军欲检阅三军,这再合情合理不过,怎能说是儿戏?”郑芝龙肃容道:“既然是军令,那我们就不要再耽误时间了,诸将即刻回营传达军令,命儿郎们打起精神来好好准备,莫要叫大将军明日责备我等治军不力才是!”
众人愕然,浑然没料到郑芝龙竟会是这等态度,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对于他而言,等于放弃了怎样绝佳的一次机会一样。
他们茫然不解,却碍于种种原因无法直接询问郑芝龙,只能怀着满腹疑问领命而去。
待大多数将官离开大帐,才有留下的两位将官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将军,何以如此?”
这两人能够留下,足见他们可算是郑芝龙的亲信,所以等待其他人都离开后,就不再掩饰内心,问得十分直接,“虽说将军已经实质掌控了万羽卫,可说白了依旧名不正言不顺,倘若能借此番大好时机驳了那人的乱命,岂非就能顺理成章坐实了名义?”
另一人同样道:“是啊将军,那人明摆着越来越昏庸荒诞了,屡屡做出这等奇葩行径。以往还好说,这次却是拿大军当做任由他摆布的玩具,尤为过分。将军籍此坐实名义,即便日后此人闹到军部,只要把此事向上一报,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这正是人人都想不通郑芝龙竟选择领命的原因所在,明明对方自己作死,送到他面前的天赐良机,他怎舍得如此轻易舍弃?
“你们看这沙盘。”郑芝龙不答反道,率先起身领着二将来到沙盘前,“沙细而均色,你便看不出哪一粒是哪一粒,可要是其中有一粒异色的……”
他随手拨弄,很快二将的目光就都一凝,见到众多色泽相同的沙粒里那粒浅白的小碎石。
一个将领若有所思,“将军是想说,木秀于林,林必摧之么?”
郑芝龙失笑摇头,笑得颇有深意,“我想说的是,有一粒杂色沙粒吸引所有目光,就没有目光盯着别的沙粒了。”
“我明白了。”另一个将领恍然,“大将军是想说,我们不需要追求什么名义,让这么个荒诞不经的大将军摆在明面上,反而最是稳妥。”
谁想郑芝龙摇头道:“不,只是有人想要他成为那粒杂色沙粒罢了。”
这话说得隐晦,二人心惊,却不敢再问了。
“有人”是谁?
这人可以是任何人,可以是郑芝龙背后的靠山,也可以是郑芝龙自己。这里面显然还藏着不能为外人所知的计划,连他们这等亲信都无权知晓,可见其意图之深,足以吓退二将所有的好奇心。
“末将明白了。”
二将齐声应是后,一将问道:“那么此番大将军检阅三军一事,是否还需要别的安排?”
郑芝龙眸光闪烁了下,“先遵命行事,再随机应变吧。”
二将互视一眼,齐齐抱拳,“末将全听将军吩咐!”
闻言,郑芝龙依旧看着沙盘,嘴角却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待二将离去,郑芝龙遥望十日城某个方向,“如果真的还是任性胡闹,那就太让人失望了,那么……”
当夜色渐浓,喧嚣了一天的十日城总算回归寂静,城外却火光点点,人声嘈杂。
军营连夜拔营起寨,中止了此番野外操练,趁着夜色从四座城门鱼贯而入,重回城中大营。
因为明日卫尉要检阅三军,回到城中大营后,将士们难得被吩咐早早休息。然而明日即将发生如此大事,将士们哪里休息得了,处处议论纷纷。
谈论此事,免不了提起那位长时间不在军中露面的卫尉。由于这位金来金卫尉不常来军中,导致很多新兵知道诸位将官,偏对这位顶头大上司毫无印象,甚至有新兵到今夜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位大将存在。
好在军伍里毕竟还有不少老兵,给这些个新兵讲起卫尉当年的辉煌往事,引得各帐里不时惊叹连连,才知卫尉居然还是这么一个传奇人物。
可被问及有这么位传奇卫尉,军中平日里为什么鲜少有人提及时,老兵们往往沉默下去,面色复杂再不多说。
这让新兵们越发好奇,奈何无处寻求答案,终究只能按耐住这好奇,期待明日的召见。
他们想要好生看看这位奇异的卫尉将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随着时间流逝,各军帐被将官们喝骂,终是安静下去,却压不住一颗颗躁动的心,如若这表面上平静如常的十日城。
一夜过去,清晨到来。
各军帐中的将士们早早被叫醒,在将官们喝骂声里匆匆整备甲具兵刃,排兵列阵,在紧张与期待中,等候即将到来的卫尉将军检阅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