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把这件事捅到了楚兰枝那里。
俩人跪在地上,隔着门扇,一个跪在屋里,一个跪在屋外。
岁岁放了话,若爹爹不把苏世卿从随军名单里删去,她就在地上长跪不起。
天色尽晚,京师接连几日阴雨不断,老旧的厢房里泛起了潮意,地砖冷硬,俩人跪了将近一个时辰,刺痛的膝盖早已失去了知觉,可谁都没有妥协的意思。
岁岁死咬牙关地硬挺着,她在和所有人较劲,要么她倒地不起,要么她把苏世卿从险境里拉回来,她绝不能输。
卫殊在誉王府上议事,入夜了仍迟迟未归。
楚兰枝坐在厢房里,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俩人,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近来她的脑子太迟钝了,那么多蛛丝马迹摆在面前,她都视而不见,如今醒过神来,回头再看,就是苦了这两个孩子。
“许管事,把门扇全部打开。”
“是,夫人。”
许宁将一排七扇门齐齐朝外敞开,室外的潮气扑灌而入,苏世卿跪在厢房外的廊道上,看着岁岁挺直着腰杆在那里瑟瑟发抖,他隐忍着情绪不发,猛地一磕头,沉闷地敲响了地面。
“师娘,我去意已决,任谁都拦阻不了我,望师娘成全。”
楚兰枝慢慢地走到了岁岁的跟前,低眼瞧着她,“岁岁,这话你听到了?”
“娘——”岁岁哀怜地祈求着她,“你还记得清和寺里,我求的那支头等红签么?”
楚兰枝的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
“那是我专门为苏乞儿求的签,”岁岁干涸的眼里再次泛起了泪花,她低声地哭嚎道:“老方丈说我所求必有所得,当日我向佛祖求的事,就是让苏乞儿高中状元。”
楚兰枝由许宁扶着,才将将稳住了身体。
苏世卿在门外听着她的哭嚎,他看着她的背影,就好似看见了她脸上的泪水肆意横流。
“老方丈还说,这支签红过了头,会徒惹是非,只有破血才能消灾,”岁岁移步过去抱住了她的大腿,跪在地上哭求道:“娘,苏世卿去了前线会死的,岁岁求你了,拦住他,千万不要让他上战场。”
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她的哭声。
“起来。”楚兰枝清冷地叫了她一声。
岁岁隔着泪眼,仍旧乞求地望着娘亲。
“我让你起来。”
岁岁拼命地摇头,她一个劲地哭诉道,“娘,求求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楚兰枝便往后退了一步,让她扑空地跌在了地上。
“岁岁,你这样谁都救不了,还会成为他的负担。”
楚兰枝这次要让她摔狠了,不然她这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活,“区区一支签子,老方丈卜算说苏世卿该死,他就得死么?若真是这般,这种签子不信也罢,命都是自己挣的,由不得别人在那里胡说,也由不得老天爷在那里指手画脚。”
岁岁慢慢地从地上爬将起身,许宁过去搀扶了她,架着胳膊让她立住了脚。
“他身上担负的是国之大义,他不能只为你而活着,不要一味自私地困住他的手脚,你这样救不了他。”
岁岁低着头,在许宁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了屋子。
楚兰枝神色复杂地看向了廊道上跪着的人,“进来。”
苏世卿踉跄地站起身,他将门扇关合后,再次跪倒在她的面前。
楚兰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与我说道两句,关于岁岁,还有出征。”
苏世卿怕再不说,以后都没有机会了,他把这些日子里的所思所想,全都说与楚兰枝听。
“师娘,我想娶岁岁。”
“我自知家世清寒,纵有功名傍身,无功无业,在朝廷上站不住脚跟,根本没资格在师娘面前提这个事,是以我迟迟地不敢开口。”
“我深知先生联姻许家,是为了制衡太子在朝中的权势,太子一日不倒,我便一日不能娶岁岁,随先生出征是扳倒太子的良机,也是我实现抱负、报答卫府养育之恩的契机,即便是死,那也是死得其所了。”
“只求师娘一件事,在我回来之前,把岁岁养在身边,先别急着把她嫁出去,容我些许时日,挣一个娶她的资格回来。”
一席话,听得楚兰枝心事浮沉,她胸口堵得难受,他就是太知事理,才会活得这般愁苦。
年年、宋易和钱清玄在疯玩嬉闹的时候,他在挑灯看书,没日没夜,不知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