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半月,春分一过,天气便逐渐炎热了起来。
阿淼身上的伤口经历几次换药,已然慢慢恢复,那伤口新长出的肉扰得阿淼总也忍不住那痒,却不敢去挠,每次聂卫都会吓唬她,留疤是肯定的了,挠过后留的疤会更难看,别说是瑞谚了,就算平常男子,也都会嫌弃她,算是嫁不出去了。
这一套一套的唬得阿淼一愣一愣的,她不免开始担心,那道难看的疤该如何是好,瑞谚说以后谁看谁死,那岂不是让她这辈子都吊死在他这棵大树上了,可他......
每次想到这,阿淼便不愿意再想下去。
这天傍晚,瑞谚唤了阿淼到正堂,道:“收拾收拾,明日启程回靖天。”
阿淼怔了一下:“明日?这样突然?王爷不是还要查那些刺客吗?”
“那些只是些小鱼小虾,沧水这边也不过是他们其中一个分部而已,醉红坊也抄了,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了。”
“是.......奴婢这就去收拾。”阿淼有些怅然,这两个月的光景眨眼便过,回到靖天,亦不知还会面对何种复杂凶险的局面。
如果有可能,她也可以偷偷幻想,日子就这样下去,即使一世都是他的奴婢也好,每日还可以看到他,在他身旁,偶尔还可以靠近他,足矣。
但也仅仅是幻想而已,有些事还没做,一切都是奢望。
“等等......”
阿淼停住脚步,回头看瑞谚,只见他走过来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她,阿淼定睛一看,是之前在天端局密室里触发机关的那个漆盒。
她几乎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么个漆盒。
“王爷,这盒子是......”
“回到靖天之后,你去查一下。”
“您是让奴婢去查?”
“本王和成霖在靖天都不便出面,而且此盒的来源不宜有太多人知道,所以只有你能查了。”
“是,奴婢知道了。”阿淼接过盒子,行了个礼,退出了正堂。
瑞谚看着阿淼毕恭毕敬的样子,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想想好像这段日子以来都是如此,开始恪守规矩,恭敬谦顺,甚至连话都甚少听到她说了。
难道受了一次伤,中了一次毒,把脑子也给重新长了一遍吗?
阿淼退出门后,便径直去了瑞谚的厢房收拾行李,一进门,见成霖正在收拾瑞谚的书籍和佩剑,已经整整一箱子了。
阿淼有些奇怪,来的时候也不见有这么多,不过两个月时间,也不知瑞谚从哪里搜刮来如此多的书。随手拿起一本,竟是《华严经》,又看看其他的,《大悲咒》,《往生咒》,全是本朝高僧海藏大师亲手抄写的孤本,每本都是极其罕见珍稀的佛经。
“成将军,王爷一向不是只看兵书吗?为何这都是些佛经?”
“你看得懂?”
“我……也只是听说过。”
“王爷让把这些经书拿回去,自然有王爷的道理。”
阿淼心想这说了等于没说,于是也不再问,自顾开始收拾衣物。
瑞谚的衣服并不多,也就那么两三件,很快便收拾妥当,正当阿淼将衣物打包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块玉佩,正是之前她拿给瑞谚的那块。
阿淼怔了怔,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原来他一直贴身带着,想来是极其珍视的。
当她不愿意再去想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个机缘,适时地提醒着她那卑微的心思是何等渺小。
拿起玉佩,正发呆之际,成霖也看到了,道:“原来这玉佩在这里啊,还说要是找不到了,王爷必定会发怒。”
“成将军,我能问问这玉佩是何来历吗?”
成霖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从阿淼手上把玉佩拿了过去,放到一个锦盒里,道:“阿淼姑娘,你还是不要问了。”
成霖转过身去,像是自言自语叹气道:“人已经不在很久了,王爷还是不能释怀……”
“成将军,你在说什么?”其实,阿淼是把这每一个字都听得真真切切的,却还是忍不住问,这种感觉快要把她折磨疯了。
“没什么,阿淼姑娘,你那边收拾好了吗?”
成霖也是如此讳莫如深,这位“以安”应该是瑞谚的禁忌吧,阿淼越想心底越发地悲凉。
一个死人,永远没有什么能和她争。
次日天刚亮,一行人便离开了沧水。
阿淼趴在马车窗上,看着来时满目疮痍的沧水短短两个月便换了一番光景,虽饥荒的影响依然尚在,却再不见满街的饥民,百姓们都又恢复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瑞谚仍旧一路都在静静地看书,阿淼坐在一旁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风景,一会儿站起来探出头去,一会儿又缩回来端坐着。
“本王还以为你学会守规矩了。”瑞谚翻过一页书,眼皮也未曾抬一下。
“王爷,奴婢能不能问问您……”
“有话就说。”
“那个……您为何要带那么多手抄佛经回靖天啊?”
瑞谚依然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简短地吐出两个字:“送人。”
阿淼一听便更加笃定心底的猜测,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为那玉佩的主人吗?以安?”
果然这话一出,似乎是戳中了什么,瑞谚合上书,双眼直直地盯着阿淼,目光又变得深邃起来。
阿淼被这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奴婢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知道不该问还问?”
“奴婢不再问了,王爷恕罪。”
瑞谚拿起书继续看起来,好像并不如之前那般生气。阿淼却明白地看到他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愁云,他心里还是被那个不想提起却又不愿意释怀的人牢牢占据,再无哪怕那么一点点空隙能容纳得下卑微的她了。
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
沧水发生的种种,就当是一场梦,梦醒来,一切都归于原状。
但阿淼知道,历经生死转圜,一切根本都已不可能再是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