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为师不难想象这半年来你经历了何种,但既然找到了你,就不能再坐视不管,事已至此,你断不能如此固执,现在天底下没有什么能比你的性命更加重要的了。”
“师父!”阿淼蓦地跪在了地上,“您以前就常教训徒儿任性妄为,现在,就当是您再宽容我这个不肖徒一次吧。”
言奕衡被阿淼的举动惊了一下,忙收起折扇想扶起她:“丫头,你说话就说话,何必如此?快起来!”
阿淼抬起头,双眼含泪:“师父若不答应,徒儿便不起来。”
言奕衡无奈道:“你看看你,谁叫为师就收了你这一个徒儿呢,除了宽容你一世,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那师父是答应了?”
言奕衡扶起阿淼,在她的额头敲了一下:“为师生平孤傲,什么王权贵族全然不放在眼里,却只真心敬佩你爹一人,当初也是为报你爹一恩收了你这个徒弟,却并未真正教授你任何本事,也是愧对你叫一声师父,本以为寻着了你,带你远离靖天那是非之地便是对你最好,却没想到你竟另有一番打算,倒是为师小瞧了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天下人只知言奕衡智谋无双,却不知还有我这样一个徒儿,说出去,倒是我占了便宜。”
“丫头这张巧嘴还是惯会哄人,想来在那朔王殿下身边,如此巧言令色也未必能得他信任,你打算如何做?”
“师父以前说过,天之大大不过天下,爹生平志向愿天下再无不公,所以,唯有这个天下海晏河清,而瑞谚,他做得到。”
言奕衡眉头轻敛,道:“丫头,你可知,你一旦选定这条路,往后余生将都会是荆棘密布,道阻且艰。”
“徒儿明白,但徒儿无悔。”
阿淼何尝不知,前路茫茫,或许看似会如这无尽黑夜般,永无尽头,但夜再漫长,终究也会迎来被黎明曙光划破的那一刻,唯一应该坚持的,只有一往无前,那些懦弱,那些彷徨,那些恐惧,那些退缩,其可怕程度远远胜过那些妖魔鬼怪。
“既是如此,为师便也不劝你……”言奕衡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递给阿淼,“这个,你或许用得着。”
阿淼接过来,发现锦帕之中裹着的,是一截玉笛,笛身别出心裁地用了阳纹雕刻,笛尾还嵌着一粒红色珠子,非常精致讲究,而长度却大大短过寻常笛子。
“师父,这是?”
“你拿起来。”
阿淼将笛子握在手里的那一刻,心中不免一动,这笛子的材质居然是寒山玉。
西笃进贡大宁三块寒山玉,其中两块分别被制成笔洗和酒壶上的装饰,而阿淼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第三块,竟是眼前这短笛。
“这笛子……”阿淼仔细看着,却琢磨不出言奕衡的用意。
“是寒山玉,而且这里你拿到的只是半截。”
“这……莫非还有第四块寒山玉?”
“不,的确只有三块,这笛子是一整块寒山玉一分为二制成的。”
“为何会是这样?”
“据为师所知,此笛名为‘断相思’,只有找到另外一半,合二为一,方能吹奏出世间独一无二的天籁之音,为稀世珍宝,当年的天端局应是受皇帝之命寻找此笛,但最终是否将两截都找到就不得而知了。”
一听到“天端局”三个字,阿淼的脑中突然一个闪念,地下室,机关,漆盒,对了,那个漆盒!中间有一道浅浅的凹槽,似乎正适合放置笛子。
言奕衡见阿淼神色异样,用扇子在她的肩头拍打了几下:“丫头,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阿淼道:“师父,那你可否知道,天端局为何执着寻找这个笛子?”
言奕衡叹气摇头:“自先帝取缔天端局之后,许多当年的记录也随之被毁,无从查证,但为师觉得,应该不是只为满足皇帝猎奇心理,此笛应还有别的玄机,所以至今仍有人倾其一生寻找。”
“既然天端局早已被取缔,到底是何人还会对这笛子感兴趣?”
“天端局是没了,但不代表天端局的人就都没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阿淼这才恍然明白言奕衡将这半截断相思交予自己的用意,是告诉她,当年那臭名昭着的天端局仍有残余党羽多年来依然还在暗中活动,而且那些余党为了某种目的一直在寻找这断相思,却并不只是为笛子本身这价值连城,是为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能找到另外半截甚至将这背后的秘密查个水落石出的话,那就意味着是有功于当今朝廷,亦必能使她离自己的目的更近一步。
“师父,这笛子您是从何得来?”
言奕衡摇着折扇,脸色不大自然:“为师日前醉酒,在一青楼女子的香闺之中醒来,那女子道仰慕于我,硬是要将此笛作为定情信物赠予,为师本欲推托,却见此半截笛为寒山玉所制,便想起很久之前曾经道听途说天端局亦在寻此珍宝的消息,当时只道是传说并未放在心上,却未曾想原来确有其事。”
阿淼俏皮地呵呵一笑:“青楼女子?师父,您老毛病又犯了,南烟也不管么?”
言奕衡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天下谁能管得了为师?别说南烟只是为师的侍女,天王老子为师也不曾放在眼里过。”
“师父您向来我行我素,逛逛青楼,喝喝花酒,收收花魁的信物,倒也都不算什么。”
“丫头,你这话阴阳怪气,为师听着怎么这么不是滋味?”
阿淼本想再打趣他几句,却念着房里那漆盒,心里也真怕出来太久被人发现,便同言奕衡道:“师父,我该回去了。”
言奕衡仰头看了看天色道:“也好,明日同行上路,你我师徒还是装作不识为好,以免那朔王对你起疑。”
“徒儿知道。”阿淼用锦帕重新将笛子包裹好放入怀中,欠身向言奕衡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言奕衡看着阿淼那窈窕的背影,摇着折扇的手慢慢地停了下来,脸色逐渐凝重,心道,丫头,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怕是会让你一腔柔情换回一场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