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似乎过得异常平静,而又暗暗藏着一股看不见躁动。
阴暗潮湿的地牢,一片黑,不见天亦不见地,地面比外面低矮得多,甚至比那城濠还要低,没有一扇窗户。仅从很高的墙上开了一个用以通风的窗孔,从那窗孔里透进来的一点点天光,非常微弱,即使在午时,也是若有若无,墙边靠着一个架子,上面挂着用以锁住犯人防止他们越狱的镣铐和链索,旁边放着一个火盆,满满的一盆火红的炭燃烧得正旺。
此起彼伏的拷打声,却没有听到人凄惨的哀求声。
一个黑衣男人放下血迹斑斑的鞭子,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妇人的嘴竟还如此的硬。”
黑衣男人转过身,对身后站着的另外一名青衣男子道:“大管家,兄弟们尽力了,再打下去这妇人可就真没命了。”
大管家眯着眼,上前看着面前这位妇人,双手被镣铐锁住,挂在那架子上,身上已是皮开肉绽,遍体鳞伤,头垂着,似乎已然昏厥了过去。
“她一个字都没说吗?”
“说的都没什么用,不是关相要想知道的。”
大管家摸了摸嘴上的那两撇胡子道:“看样子是废了,你找两个人,把这妇人哪里来的就扔回哪里去吧,这地牢地方也不是很宽敞,还有人等着。”
“是,大管家!”
大管家转身出了地牢,暗自思虑,这一夜都过去了,盯着朔王府的那内线却为何毫无动静?
一夜过去,天渐光亮。
阿淼整宿未曾合眼,既是担心,又是兴奋,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绪始终无法真正宁静。
刚到巳时,阿淼便迫不及待起了床,往书房而去。
远远地便看到聂卫早已守候在门外,不过一夜工夫,便从意气风发的少年男成了一副形销骨立,胡子拉碴的沧桑模样。
阿淼刚想上前问个仔细,就见另外一边,两个护卫兵押着一名五花大绑的小厮也朝着书房过来了,成霖走在前面,看到阿淼和聂卫,做了个手势停下。
阿淼迎上去:“成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成霖道:“等会你们就知道了。”
瑞谚似乎也刚起身没多久,穿着一身松垮的白色长衫,慵懒地靠在塌上,阿淼一进门便看到了她昨晚给他披上身的那件外衣,正随意地放在塌的另一边。
“这一大早的人就到齐了,也好,免了让本王派人去挨个儿传话。”
成霖往那小厮的腿上踢了一脚:“见了王爷还不跪下!”
这一脚让那小厮痛得龇牙咧嘴,却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瑞谚瞧着那小厮:“说吧,你在这朔王府为相府做眼线,多久了?”
那小厮垂着头,不说话。
阿淼正在惊讶于瑞谚一夜之间便能揪出潜藏的眼线,就只见聂卫一个跨步冲了上去抓起那小厮:“说,你们把我娘抓到哪里去了?!”
小厮瞅着聂卫布满血丝的双眼,任凭被他晃着,却依然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
“不说是吧?”聂卫双手用力掐着小厮的喉咙,“说,快说,我娘现在在哪里?!!”
那小厮被掐得几乎都翻起了白眼,眼看便要一命呜呼,阿淼忙上前拉住聂卫的手:“聂卫,不要这样,你把他掐死了不要紧,舅母怎么办,现在他可是唯一的线索。”
成霖也上前来将聂卫强行拉开:“阿淼姑娘说得没错,聂卫你冷静点!”
聂卫一甩手,将那小厮重重地摔在地上,自己则颓丧地跌坐一旁。
瑞谚走过来,拍了拍聂卫的肩膀,俯身看着那小厮:“你应该也在王府待了有些时日了,本王的脾性手段你也了解一二,若论起让你开口的办法来,本王可不会像关相那样仁慈,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知无不言,否则别怪本王心狠。”
小厮尚未从刚才那一掐中缓过神来,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双眼直盯着站立在一旁的阿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王爷的手段小人自然是心知肚明,但王爷就那样放心身边的人吗,每日相伴在侧的是何人王爷也心知肚明?”
阿淼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心下明白这小厮指的便是自己,于是心虚地看向瑞谚,而他的脸色却不曾变化,似乎并没有受到这话的影响,片刻,他直起身来,淡淡地对成霖说:“把他带下去,埋了。”
成霖一愣:“王爷,不需要再审问吗?”
瑞谚摆摆手道:“他只是个废物,是在浪费本王的时间,杀他也怕是脏了王府的地,直接埋了吧。”
那小厮一听脸色突变,大喊:“人都道朔王心狠手辣,难道王爷就不想知道这背后的真相了吗?”
瑞谚一脸的无所谓:“不想,像你这样的喽啰应该也不知道真相,本王不用浪费时间了。”
两名护卫兵得令便架起人往门外走,那小厮一边挣扎一路大叫:“不,不……”
“哦对了,本王还得多叮嘱一句……”瑞谚用手指关节敲了敲额头,“那埋人的坑不宜挖得过大,最好先将手脚都卸下来,这样不会流太多血,人也不会马上死,埋起来比僵了的尸体要容易。”
“是,属下遵命!”
此言一出,那小厮已然面如死灰。
就在即将被拖出门口的那一刻,小厮突然嚷了起来:“何处去,何处往,何处归!”
瑞谚转过身,神色肃穆,那小厮继续一边挣扎一边大声道:“王爷饶命,小人已经说了,说了!”精神已然濒临崩溃。
瑞谚扬了扬手,两名护卫点了点头,将那小厮重新拖起来,架上便拉走了。
阿淼急忙问道:“王爷,他那三句话什么意思?”
瑞谚道:“你们从何处寻得人的,便应是你舅母失踪的地方,去吧。”
阿淼一肚子的疑问,却也来不及细问,便拉起聂卫,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出了王府,往那窝棚而去。
瑞谚看着两人出去,对成霖说:“今日这早膳,你陪本王用吧,”
“啊?”成霖本还想着趁瑞谚用膳的时候去找素尘,从他回到靖天那天开始到现在,两人也有数日没见面了,没想到瑞谚竟然会在阿淼不在的时候找他陪吃。
“怎么了?”
“王爷,属下这……恐怕不太好吧?”
“原本一个人用膳倒也没什么,现在那丫头不在,反倒还不习惯了。”
瑞谚说着,似有顿悟,亦似在自嘲。
一个时辰后,瑞谚还未用完早膳,就听前院来报,阿淼和聂卫两人带着奄奄一息的乌氏回来了。
聂卫看着浑身是伤的乌氏,忍不住掉下泪来,便一直握着乌氏的手不肯松开。
阿淼找来了大夫,为乌氏查看伤势,只见那衣衫之下,已是体无完肤,很多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惨不忍睹。
大夫仔细地查看了一番,皱着眉摇摇头道:“伤势过重,多处已伤及内脏和筋骨,在下只能开些止血化瘀的药每日按时敷上,假以时日,再看是否能有转机。”
阿淼拿了药方便要上街抓药,出门就见成霖走了过来。
“阿淼姑娘,乌大娘伤势如何?”
阿淼神色忧虑:“不太好,我们找到舅母的时候,她是被扔在那窝棚旁边的路上的,也不知淋了多久的雨,那路面上都被血给染红了……”说着,声音不自觉地哽咽起来。
成霖伸出手想拍拍阿淼以示宽慰,却又半道放了下去。“王爷一直叫你过去。”
“可是,我现在得马上去抓药啊,舅母等着上药,成将军,不如您去替我告知王爷一声,在舅母好起来之前我可能都得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