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夏日的天气,或是骄阳似火,让人挥汗如雨,或是疾风骤雨,让人躲闪不及,水火两重,暴烈分明。
阿淼还没来得及回到鸾章宫,大雨倾盆而下。
狂风夹杂着雨水席卷而来,像是在地上粗暴地翻动找寻着什么一样,阿淼举着双手徒劳地遮挡着那豆大的雨点,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着,站立不稳,数次几乎被那风刮倒在地,身上很快便被浇了个透彻。
终于踏进鸾章宫大门的时候,整个人好似刚从水中爬上来,水滴顺着发尖,衣袂像连着线的珠子一样滴落了一地。
撩起裙角拧了拧,又将头发甩了甩,擦了擦脸上的水,心中咒骂了几句这说变就变的鬼天气,迎着那凉风,鼻子一痒,竟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随之一阵哆嗦。
阿淼抱紧双臂,心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回到北厢房,刚将湿衣服脱下来,屋外传来敲门声。
阿淼忙拉过一件外衣披上,走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隙,见瑞谚站在门外,看样子是匆匆而来,她慌忙将衣服裹紧了些,“奴婢……我在换衣服,你等会儿……”
瑞谚似乎有些焦急,也管不了许多,一掌将门推开,进来后又迅速关上。
“你到底在……”瑞谚刚想说话,见阿淼头发湿漉漉的,伸手摸了摸,道:“淋雨了?”
阿淼背过身去:“不是都说了在换衣服嘛,你还闯进来……”
“你出去过?”
阿淼听着瑞谚的语气有些不寻常,往常的他说话调子都平静得毫无起伏,而现在却明显有些急躁,她转过身来,望着他:“是出去过啊,早上和聂卫出去的,怎么了?”
“去哪里了,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没去哪里,就是随便走走,遇到了……长公主殿下。”
“卿涵?”瑞谚仿佛稍稍松了口气,“你们说了些什么?”
“和我倒是没说什么,长公主反倒好像对聂卫特别感兴趣,还一直问我聂卫的事呢……”
“火烧眉毛了,你还顾得上管别人的事?”
“哦,我倒是听到长公主的侍女说,关相认出了我的簪子……”
“不是关歇,是丽妃认出来了。”
阿淼想起,那月容簪,起初的确是宫中之物,母亲当日受封诰命夫人之时,这只簪子随着众多赏赐进入了陆府,后来在她那个未来得及过成的十六岁生辰之前,母亲又送给了她作为生辰礼,从那之后便成了她唯一日日带在身上的首饰,就算是遭逢家门惨变之后,就算是生死关头,也始终舍不得当了换银子。后来在王妃赐了玉簪之后,因为觉得玉簪太过贵重,以她现在身份每日戴着也实在太过招摇,便一直收着,平日里戴的还是这月容簪,不为旁的,只为能有那么一点点念想,支撑自己活下去,活到有能力讨回公道那天。
见阿淼不说话,瑞谚继续说道:“关歇老奸巨猾,没人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方才在阙珠宫,他就是借此事发难,皇上和太后素来多疑,几句话根本无法打消他们的疑虑,现在只是因为祭天在即,将此事暂时搁置,只怕是回了靖天,又会追查起来,到时候,若你的身份再也瞒不住……”
瑞谚说着,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阿淼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手放到瑞谚的手上:“瑞谚,答应我,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就不要护着我了……”
瑞谚直直地盯着她,眼中泛起一丝愤怒:“这是你的真心话?”
“此事皆因我而起,我一人死不足惜,但你,王妃娘娘,聂卫,素尘,还有朔王府其他所有人,若是受到牵连,上穷碧落下至黄泉,即便是堕入万劫不复,怕是也无法赎清这份罪孽。”
瑞谚冷漠地甩开她的手,站起来背过身去,望着窗外的疏雨骤风:“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无非是想撇清关系,但是你好好想想,这关系是真能说撇清便撇清的吗?”
阿淼无言地低下头,瑞谚说得没错,若那一天真的来临,不仅是自己,其他所有她在乎的人,她都毫无办法保护他们。
天地之大,却无她安身之处,天地之小,尽数都是冤家路窄。
倏忽间,两人竟都陷入了沉默,空气中隐约弥漫着沉闷压抑的气氛。
天色愈发暗沉,那喑哑咆哮着的风雨,何曾有过一刻停歇,无奈何。
片刻,忽听得瑞谚阴冷的声音道:“那簪子,你是如何得到的?”接着,他转过头来:“还没开战便认输,非我风格。”
阿淼望着他,犹疑良久,道:“是以前……三小姐送给我作生辰礼的,至于小姐是从何得来,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