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就像是个不按章法随心所欲的顽皮孩童,不遂人愿,却总是恶作剧不断。
翌日,依然是阴雨,天空被厚厚的云层填塞得满满当当,连一点缝隙都不露,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阿淼从房间出来,照常准备去杂役房领差事。
昨夜回来之后,不知道是担心寒霜,还是紧张得来心有余悸,亦或是害怕被丽妃发现,上次挨的板子受的伤,现在想来偶尔还隐隐作痛,竟是一夜无眠,就那样睁着眼躺到了天亮,起床时,一身酸楚。
走过宫门口之时,阿淼似乎听到有人在小声唤她,循声望去,竟见瑞祁蹲在门边,伸着小脑袋,正朝她小心地招着手。
阿淼环顾四周无人,便走了过去:“见过殿下……殿下此时不是应该在韶云阁念书吗,为何会在此?”
瑞祁拉着阿淼到边上的角落里:“安菡姐姐说有话跟你说,白天她不便在盛华宫露面,所以让我来叫你。”
“是,那她现在在哪里?”
瑞祁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就在外面,台阶下面。”
阿淼牵起瑞祁,下了几步台阶,一转身,便看到了安菡,她的神色有些异样,全然没了平日爽辣外放的性子,面露怨怒还透着些许愁容。
安菡俯身对瑞祁道:“殿下先去旁边玩一会儿,待臣同阿淼说完话就回去。”
瑞祁对不让他参与显得很是不满,无可奈何地嘟着嘴,走开了。
“阿淼,我问你,昨日你是不是去过天牢,探过那个叫寒霜的宫女?”
阿淼愕然,安菡是如何知道的?眼下这种情况,还是不能让更多一个人知道为好。
“我……我没去啊……”
“你就别骗我了,你可知道,昨夜,寒霜刚认了罪,今晨就被人发现她已经死了……”
“什么?!寒霜……她死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给了阿淼当头一记重击,她呆呆地瞪着安菡的脸,心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直沉了下去。
“方才御药局临时调派我去给天牢一名女囚看诊的时候,听那些守卫闲谈之中说起,寒霜畏罪自尽,之前还画押了认罪状,承认了叶充容的吃的糕是她下的毒,全因叶充容曾为她做错事而责骂过她,一直怀恨在心,因此而犯下大错,同任何旁人无关,我想,这个旁人,除你以外,断无其他人了。”
阿淼跌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只是不停地摇着头,难受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会的,寒霜不会因为被骂了几句就下毒害人,更不会是畏罪自尽……定是有人,就等着她画押认罪,未免留后患才将她灭口的……”
安菡坐下来:“她知道,你们根本无法对抗那背后之人,她不想牵连你,也受不住那些酷刑,所以,认不认罪她都是没有任何生机的,所以她才……”
“不!”阿淼情绪激动,“寒霜绝不会自尽,若要说是受不住折磨,为何不早自尽,偏偏等认罪才自尽,岂不是白白多遭受了这么多日的难?”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有没有可能是你去探了她,她才坚定了决心,了断自己,也不牵连你?”
阿淼忽然想起昨夜,寒霜那毫无生念的两行泪,那像是临别遗言的话,原来那个时候,她就下了这必死的决心了吗,该死的她只顾着劝寒霜坚持,却没发现那表情和话语里真正的意思。
“你最近,还是安分些吧,至于寒霜,你一早便知谁都救不了她,切莫让她这条命丢得不值,现在你能救的只有你自己……”安菡拍拍阿淼,起身,牵了瑞祁走了。
瑞祁一路走一路回头看着:“安菡姐姐,阿淼她怎么了,好像要哭鼻子的样子?”
安菡道:“那是因为她的朋友走了,所以她难过啊,难过总是要哭一哭的。”
“哦,就像之前我养的那只小兔子不见了,我也难过了好久……”
“阿淼的朋友,可不是殿下的小兔子。”
“安菡姐姐,我不想阿淼难过,该怎么做?”
安菡颔首,略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瑞祁,五岁男孩的明眸中映照出渐渐散开云霾的天空,透漏下一丝金色的阳光。
“殿下,臣只能治好阿淼身子上的伤,她心里的伤要靠她自己,但殿下以后可以做到让天下人都不受伤。”
“让天下人不受伤?这个先生没教过……”
“知世情之冷热,体黎民之疾苦,当为天家之责。”
瑞祁眨巴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喃喃地将这话重复了一遍,平日里背的那些枯燥的诗文总也记不住,挨了先生不少手板心,而安菡这句话,他尚不能完全理解,却就这样记在了心里。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福气从天而降,而祸事也总不是独行客。
得知噩耗之后的阿淼失魂落魄地回到屋里,一坐便是半日,甚至都忘了还有差事未领取,待望秋带着一众宫女找到她的时候,她仍在屋中呆坐出神,甚至望秋带着风闯进门来,她依旧一动不动像是没看到。
望秋气急败坏,当即便传了丽妃的命令,但出乎阿淼意料的是,丽妃并未如之前一样罚杖责,而是罚她去万卷楼守楼百日,无令不得出。
阿淼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万卷楼是什么地方她很清楚,左不过如月落阁。
望秋出门的时候,还回头对她说:“娘娘说了,既然你这么喜欢去牢房,就去万卷楼见识见识,那地儿宽敞,挺适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