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最易被忽视而又最令人后悔的,便是时间,而时间又过得太快了,快得让人茫然不知所措,转眼间,这一年的悠悠岁月已如同手中紧抓的沙子,无声无息的流失殆尽。
两年了。
阿淼看着窗外已然凋零谢去的草木,算着日子,进宫已有两年,而距离瑞谚从靖天去边关,已过去了小半年,这半年中,她时不时地能从安菡那里听到些许零碎的消息,一场又一场大大小小的胜仗不计其数,可始终无法彻底将那不安分的西狄夷镇压下去,顽强得就像那边关草原上烧不尽的野草,说来也奇怪,那西夷就像是被什么高人给指点过一样,战术策略都与以往大不相同,变得愈发难缠。
安菡在说到这些的时候,总是说,阎王好送,小鬼难缠,这一次,朔王殿下怕是遇到棘手的小鬼了。
时间一久,阿淼心里也难免不安,眼见马上就到年下了,天气也越来越寒冷,不知道西夷那边是什么样的境况,本就蛮荒的地方,一旦到了冬天,几场雪之后,对于这样漫长又持久的战争,便又是面临一场极其严峻的考验。
也不知道现在,瑞谚,聂卫,他们是否还安好?
这日晨起,阿淼还没走出房间,就听竹影在外面兴奋地唤着宋漪,“娘娘,快出来看,下雪了,好美!”
阿淼探头一看,果然,落光了叶子的柳树上,挂上了冰凉凉、毛茸茸、白花花、亮晶晶的银条儿。就连松树和柏树上,也堆上了沉甸甸的雪球,昨夜,应是悄无声息地下了一夜。
还是下雪了,阿淼想着,那年寒冬,也是这样的雪,却没觉得这么美过。
宋漪站在门房边,兴许是贸然受到了冷风,有些咳嗽,竹影忙拿了一件银色的毛边大裘给她穿上,阿淼烧了热水,灌了个手炉递到宋漪手上。
宋漪已不似当初那样抗拒她,两个人似乎很有默契,谁也不问谁,也不多言,都恪守着主子和下人的本分。
这时瑞清裹着一阵雪风,匆忙地走了进来,宋漪迎上去,却见瑞清面色凝重,眉头紧蹙,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阿淼,给皇上沏茶……”宋漪将瑞清迎到屋里,将他的外衣脱下放在一边,“皇上今日似有忧心之色,是否还在担忧太后的身子?”
“母后凤体虽不见大好,但也未见恶化的迹象,御医说眼下入冬,也只有这样将养着,待来年开春温暖些了,再另行他法。”
“那皇上还忧心些什么事呢?可否同臣妾说说?”
“漪儿,朕没什么不能和你说的,事关与西夷的战事,实在是让朕焦虑……”
宋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从门外进来的阿淼,道:“臣妾所知,这场仗前后已持续近五个月之久,莫非还在胶着?”
阿淼提着茶壶,先后给瑞清和宋漪斟茶,耳朵却忍不住听着一切关于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的消息。
瑞清握手成拳,捶了一下桌子:“今日早朝,朕接到求援战报,七叔被围困在雪神谷多日,始终无法突围,如今边关连日大雪,众将士缺衣少粮,几近绝境……”
话未落音,就听到咯噔一声,阿淼手上的茶壶落到了桌上,热水溅出。
宋漪看向阿淼,只见她脸色煞白,手指微颤,仿佛并未发现茶壶从自己的手上滑落了下去。
“皇上应速速派遣援军,为朔王殿下解困才是啊……”
“朕何尝不知,但朕担心,待援军抵达,怕是为时已晚,不知七叔能否坚持到那个时候。”
宋漪笑了笑,起身道:“皇上不必忧心,臣妾叫小厨房做了皇上最爱的松子糕,现下应差不多好了,待臣妾去看看,阿淼,把桌上的水擦了,好生伺候着。”
阿淼怔怔地垂头:“是,娘娘。”
宋漪出去之后,瑞清仍旧是愁眉不展,拿起茶杯只抿了一小口,又放下,有些烦躁地朝阿淼挥了挥手:“无需你伺候,下去吧。”
阿淼擦干桌子,直起身子,对瑞清鞠了一躬:“西夷此次的战事,皇上难道就没觉得奇怪吗?”
瑞清看向她:“你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对国家大事置喙,别以为宋嫔护着你,就能在朕面前如此不知高低!”
“是,是奴婢斗胆了,奴婢告退……”
阿淼正要出去,瑞清却又叫住她:“不过你倒是说说,有何奇怪?”
阿淼回过头,微微欠身,道:“奴婢之前听人说,自上一任狄夷王在与朔王殿下交战中战死至今已两年有余,狄夷便分裂为东西夷,其中东夷强大富庶,西夷弱小贫穷,一直被大宁和东夷压制,一向也算安分守己,为何这次不仅主动挑起战事,还有如神助般,竟能将朔王殿下围困?”
“你此话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挑唆,甚至帮助他们,给他们撑腰?”
“皇上英明,这不过是奴婢的拙见,奴婢妄议军国大事,还望皇上恕罪。”
瑞清如被醍醐灌顶,猛地在桌上一拍:“不,你不仅无罪,还提醒了朕,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可是到底是何方势力……”
“无论是何人,其用心之险恶,其居心之叵测,皇上,务必要万事小心。”
此时,宋漪端着一盘糕点回到了屋内,对瑞清道:“皇上在和阿淼聊什么呢?”
瑞清拿起松子糕放到嘴里咬了一口,顿时赞不绝口:“漪儿,这么久了,朕一直就心心念念你做的这口松子糕,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吃到,朕真是对上苍充满感激,你还在朕的身边。”
宋漪道:“若皇上真爱吃,臣妾明日开始,每日都做一盘送去承安殿。”
瑞清点点头称好,又看了看阿淼,“姚淼,朕也赏给你吃两个,尝尝你家娘娘的绝妙手艺。”
“谢皇上赏赐。”阿淼拿了松子糕,又对宋漪行了个礼,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