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逝去,在这大千世界来说,也不过就是沧海少了一粟,渺小至斯。
宋漪的去世,并没有多少人真正为这位生前曾盛宠一时,又被娘家所牵累失宠的嫔妃的故去而神伤,虽然有瑞清力排众议下旨按妃礼下葬,但葬礼还是显得十分匆忙简朴。
黎安殿挂满了与金色琉璃瓦极为不相称的黑白帷幔,灵柩停在寝殿内,要七日之后方才入陵,宫女太监们披麻戴孝跪在灵柩前,哭声嘤嘤,却不知这其中有几分真情,又有多少假意。
整整三日了,后宫各院的妃嫔们无论同宋漪生前的关系如何,在面上也保持了良好的礼数,也陆续前来吊唁,当着瑞清的面,也努力地挤出了几滴眼泪,唯有二人例外,其中一人,是叶婉湘,只见她上了几炷香,然后站在在灵柩前,双眼只凝视着牌位,沉默了很久,没有装模作样地流泪,也没有任何表情,麻木淡漠得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尽管如此,阿淼依然从她那双看似平静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愧疚,还有那么一丝担忧,一丝怜悯,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的未来,会比宋漪的命运更加崎岖。
另外一个人,便是丽妃关云舒,她来的时候瑞清刚好被刘裕劝着去休息了,于是应付一般地点了一炷香,嘴角却隐隐含着笑。
“宋漪,你我斗了这么多年,未曾想你还是先去了,权臣之女如何,一世宠妃又如何,现在还不是躺在这里,本宫却还站着,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本宫!”
阿淼听着丽妃嚣张的话语,仰头,含恨看着她,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仇人。
竹影看了看阿淼,低声道:“别这样,我听说,丽妃娘娘就要封后了,得罪了她,你就出不了宫了。”
“这个世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还真是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咱们现在是无主的奴婢,比浣衣局的都不如……”
“竹影,你不准备出宫吗?”
竹影笑了笑,摇摇头:“我是个孤儿,自小被卖到宋府,和娘娘一起长大,一起入宫,娘娘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那你…….”
“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已经向皇上求了恩典,去为娘娘守陵。”
阿淼突然不知道和竹影还能说些什么,只得安慰般地拉了拉她的手,很再想说几句什么,却觉得任何话都显得很软弱无力。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路都是人选的,就如宋漪临终所说,各安天命便好。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是被人驱赶着的快马,一转眼,从初春到初夏,便过了百日。
这日,秦氏着刘裕带着三名小太监各自端了一堆奏折,风风火火地来到了承安殿。
瑞清斜躺在龙椅上,见秦氏进来,也只是颓然地抬了抬眼。
其实,自打宋漪走后,瑞清一直是这样,无心政事,精神更是萎靡不振,甚至在早朝的时候走神,任凭奏折堆积如山,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处理。
秦氏走到瑞清面前,道:“宋嫔去世即将满百日,皇帝是不是也该振作起来了?这三个月,已经是让朝野看了笑话去,再继续下去,哀家看这把龙椅,怕是要易主了!”
瑞清正了正身子,漠然道:“母后此番前来,是为教训朕吗,朕洗耳恭听…….”
秦氏看着瑞清憔悴的脸,脸颊已然凹陷了进去,话语也软了下来。“清儿,哀家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是君主,是天下人的仰仗,不能为了一名妃子便颓然至此,宋嫔在天有灵,也定不愿看到你如此模样啊!”
“母后,道理儿子都懂,可是…….”瑞清捶了捶胸口,“这里,就是一直痛一直痛,好像有人在一拳一拳地打朕,但是朕是皇帝,还不得不强打精神来应付这前朝后宫各种明里暗里的算计,母后,朕该怎么办?”
秦氏叹了口气,随手翻了翻面上的奏折,道:“百日之期将过,皇帝应允了宋嫔要放黎安殿宫人出宫,其他人尚可,但唯独那姚淼,皇帝有无考虑过,就这样将她放出去,咱们之前的一番思虑便算是白费了,还有,从三个月前上奏催促立中宫,立太子的折子就源源不断,大有逼迫之势,皇帝又有无想过是为何?”
瑞清看着那案上小山一般的奏折,一连翻了好几本,全是与册立中宫,早日国本相关的,突然怒从心起,扬起手将所有的折子哗啦一声全部推倒在地。
刘裕吃了一惊,忙招呼两名小太监上前收捡,秦氏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示意刘裕不要动,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本折子递给瑞清:“清儿,不能再逃避了,作为丈夫,你对宋嫔已仁至义尽,现在你必须以君王的身份,做你该做的事!”
瑞清怒目而视,“人人都在盯着朕,人人都想逼朕,既然漪儿已经不在了,朕留着这最后几丝温情,又来作甚!”
一股风刮了进来,吹起地上的折子,刘裕忙去关殿门,殿外,狂风不止,仿佛憋着一场疾风骤雨。
不知是怎么的,越是临近百日之期,阿淼心中便越发不安。
这几日除了守陵的竹影,其他宫人都被关在黎安殿,在法师的带领下,为宋漪诵经祝祷,百日之期将近,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这些人的命运,究竟会如何。
宋漪做到了她的承诺,让瑞清亲口允诺要放黎安殿众人出宫,但阿淼始终觉得,这事不会这样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