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淼用尽力气将他推开,扬起手掌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瑞谚往后趔趄了一下,怔怔地瞪着红得可怕的双眼,望着她,像是有人硬扯着他的嘴角一般诡异一笑,随即又恢复了呆滞的神情。
良久,他默默地将头靠了过来,放在阿淼的肩膀上,呼吸短促而急切地喘着气。
“为什么要清醒…….阿淼,求求你,别让我清醒……”
阿淼突然感到手背上落下了一滴滚烫的水,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他,在流泪……
“你不是要恩断义绝吗,又来干什么……”
“我来带你回去…….”阿淼泪如泉涌,却还是轻柔地抚着他的头发,“我们回去,好不好…….”
“回去…….”他似乎笑了一下,“我们可还回得去?”
那座本就不甚坚实的心墙,就在这一句看似平淡的话语下,轰然倒塌殆尽。
此刻,阿淼方才发现,原来心如刀割的感觉,真的像是有一把尖利的刀,就这样不紧不慢的,将心脏一刀一刀地凌迟,让人痛不欲生。
是夜,流连水云楼整整四日,油盐不进的朔王殿下,就这样被一名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女子,给轻而易举地带回了王府。
水云楼的老鸨在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也总算是松了一大口气,若放任尊大神再这样继续闹将下去,这水云楼都快做不了生意了。
五名护卫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瑞谚扶回房间躺下,灌下了一大碗醒酒汤。
成霖看看跟着回来王府的阿淼,对聂卫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地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走到距离不近不远的回廊下,就这样候着。
三年了,朔王府看似一切如旧,事实上早已物是人非。
阿淼在床头坐下来,心疼地摸了摸瑞谚的脸,寒凉如冰。他却在此时突然睁开了眼睛,抓住了她即将抽离的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淼有些慌张地缩回手,起身想走:“既然殿下已经平安回府,那我也该告辞了……”
瑞谚坐起来,声音带着几分寒意:“你就这么想逃离我?就连好好看我一眼,都不肯?”
“瑞谚……..”阿淼回过身去,只见瑞谚那双失神的眼里,似乎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浑浊得看不清他眼底溢出的那浓重的悲伤,于是眼泪又这样流了下来,她还是做不到,做不到那样残忍地对待他。“瑞谚,你不要这样,你这样万念俱灰的样子,我害怕…….”
“对,你确然应该害怕我,但你却狠不下心杀了我,所以你就选择将自己拱手嫁作他人来惩罚我,是这样的吗?阿淼……..”
“不,不是这样的…….”阿淼不由自主地摇着头,走近几步:“瑞谚,求求你,别这样,你总是这样的话,我该如何离得开你…….”
“不是说好只分开八年的吗,现在为什么变成了一辈子?!”
“瑞谚……..你若恨我,便恨吧…….没有了我,你会活得更好,这个天下,还是与从前一样任你恣意……”
“阿淼,你教教我,一个人该怎么样,去恨一个他爱的人?……没有你,这天下又与我何关?”
“如果是因为我,而让你变成这个样子,那么我情愿从未认识过你,从未爱上过你……”
“阿淼,对不起,我说过不再滥杀无辜,还是屠了城,我还说过无论你在不在我身边都好,只要知道你好好活着就行,但我又食言了……我对你说过的这些话,许过的这些诺,都没有做到,你一定是对我很失望所以才离开我的,是不是?”
“瑞谚,如果可以,我何尝不想就这样守在你身边,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现在就已经不可以了是吗?可是你现在突然就不爱我了是吗?”
“瑞谚…….你也教教我,已经把你烙进骨子的我,该如何才能不爱你?剔骨,就可以了吗?”阿淼眼中的泪忍不住地,不断往下流着,她走向他,解开衣带。
瑞谚看着阿淼轻解罗裳,似乎有些迷惑:“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阿淼走过去:“你做不到你的许诺,但我能…….”说着,纤臂自他腰侧穿过,紧紧扣在一起,伸至他的腰间,解开了腰带。
瑞谚的身体陡然间震了一下,接着便紧紧地将她抱过来,一个翻身压在身下,她的锁骨下赫然露出了那一块难看的伤疤。
瑞谚望着这个旧伤疤看了许久,仰起头沉沉地看着阿淼的脸,神色复杂。
她眼中的泪光忽闪着,手慢慢伸到他的胸前,欲除去他的衣衫,那手却被猛地捏住,他的眼里分明闪动着犹豫和不安,似乎想制止她。
“阿淼,你可知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阿淼还是那样看着他,眸若清泉,既没有将手抽回,也没有再动。只片刻,他见她并不回答,那握住她的手也慢慢地松开来。
饮月千尺,醉梦迷花,寂夜成相思,难挥这情丝一缕。
夜的深处,月色朦胧而暧昧,萤火点点,烛灯盏盏。
院落中平日喜好聒噪的虫蛙,也默契地收住了声音,融入这万籁俱寂的夜。
守在回廊下的成霖和聂卫二人熬不住这深夜,靠在柱子上打起了盹。
这时节,这静谧的夜晚,这尚显稚嫩的海棠,就这样悄悄地落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