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仁弘十四年初春,帝薨,享年二十六,庙号敬宗,膝下仅一子一女,子临江王瑞祁登基为新君,改国号昌明,应先太后遗诏,因少主未至亲政年岁,尊庶母慧太嫔姚氏为太后,临朝垂帘听政,封朔亲王瑞谚为摄政王,总理前朝大小军政要事,另,永亲王瑞诚、右宰相关歇通敌卖国,妄图谋逆作乱,皆废为庶人,发刑部大理寺及三司共审其罪。
钦此,昭告天下。
继七年前宋氏获罪至今,安享太平多年的靖天城再次陷入了新一轮的惶惶不安。
只因最近也不知道哪里吹来的一股风,坊间传闻,慧太嫔出身低微,联合朔王杀母夺子成为了太后,而早在慧太嫔还是宫女之时这两人便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先帝还曾因此赐朔王穿骨之刑,最后更是被直接气死。
历史何其相似,还是一位年少登基的天子,还是一位被传说妖魔化了的太后,这一次,还多了一位嗜血好杀名声在外的摄政王,看起来这日子,怕是不会比敬宗皇帝在位时好过了。
高高的宫墙自然也挡不住这些不胫而走的谣言,当传到阿淼耳朵里的时候,都只是些从安菡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竟也不显得愤怒和惊讶,还笑着对瑞谚说道:“记得那年寒冬我还只是倚在门口听着你的传奇故事,每日都处在在被抓被杀或者是饿死的惊惧中,甚至还被当成乞丐,有人扔给我一颗碎银子,我都没敢捡,不曾想也会有一日,我竟能与你放在一起成为昇和楼那些说书先生话本里的主角,成为大街小巷的谈资。”
彼时,安菡正在给瑞谚肩头上的伤口换药,当是闲聊般地谈起,听到阿淼的话,瑞谚也只是报以微笑,风轻云淡。
安菡顺势给瑞谚把了把脉,道:“稍有风寒,需多加调养。”
阿淼道:“不是只受了点伤,怎的还能有风寒了?”
“盘龙关气候炙热,回到靖天来遭遇这初春的寒气,导致冷热不调,也是殿下身体强健才稍有风寒,你没听成霖说,侧妃回到靖天就病倒了,在王府都起不了身……”安菡一边写着药方一边似乎不经意地说着,瑞谚轻轻地咳了几声,她却装作没听到,瞥了一眼阿淼,自顾继续道:“要说这侧妃啊,虽同为关氏一族,但却与她父亲和长姐成日追名逐利不同,她心中可是只有殿下,别看身娇肉贵的,这次居然能独自跑那么远去到盘龙关,也算得上是一往情深,感天动地了……”
安菡说完,又看了看阿淼,嘴角不自觉地牵扯了一下,将药方交给瑞谚,“臣先告退了。”
素尘守在门外,正与成霖说话间,见安菡出来,忙迎了上去。
安菡伸手拦住她:“现在先别进去,我刚添了一把柴,就看这火能不能烧得起来。”
看着素尘一头雾水的样子,安菡看了看不远处的成霖:“总之你先别管那两个人了,好好地和你的成将军诉诉衷肠吧,我这个孤家寡人还是先回御药局去了。”
说完,边摇着头,边叹着气走了。
添了一把柴?素尘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房内,阿淼脸色阴沉地拿了药方,转身便要离开,被瑞谚一把拉住:“你生气了?”
“没有……”
“你的样子告诉我,你生气了。”
“我能生摄政王殿下的什么气?”
“刚才安菡说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说什么了,挺好的啊,有人这么爱你,我挺高兴的……”
阿淼铁青着脸,挣脱瑞谚的手,背过身去,是啊,她有何资格生气,如今关氏一族被废,关歇还等待发落,她已贵为太后,而他是摄政王,本以为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还能横亘在他们之间,方才安菡的一席话仿佛提醒了她,他们拼尽全力扫除障碍,努力靠近彼此,到头来却发现,他们都好像已经逐渐习惯,他身边的人不再是她。
瑞谚远在万里之外的时候,她的满腹情思只能对着自己,对着梦里倾诉,而当他真正回到她的面前,她却发现自己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不是不想,而是太多,太重。
这种感觉让阿淼既心酸又无奈,如鲠在喉。
只听得瑞谚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捂住胸口呻吟了几声,作势要倒下去,阿淼忙扶住他:“怎么了,是不是因为这风寒又发了内伤?你的药还在吃吗,药还剩多少……”
话未说完,却见瑞谚嘴角一咧,浮现笑意。
阿淼意识到是被骗,佯怒地丢开他的手,恼道:“你何时学会装病骗人了?”
瑞谚顺势一个反手将阿淼拉到怀里,双臂一圈:“我还以为你不关心我了……”
阿淼挣扎了几下:“谁关心你啊,谁都不如关玉薇能那样掏心掏肺地待你!”
瑞谚皱皱眉:“你这样说,我就只当你只是吃醋了。”
“我才没有,我有什么资格吃醋…….”阿淼低下头,“我负过你,害你受伤,害你受刑差点死掉,早就没有资格再霸占着你不放了,关歇获罪,我也不打算兴连坐那一套,就连关绍礼也是让他和关氏子孙永不得再入仕而已,不会连累到关玉薇,她还是你的侧妃……”
“你果然还是你,还是我的阿淼。”瑞谚的话语中竟含着一丝宽慰,“无论你的身份,你的样子如何改变,你的心,一点也不会变,这就足够了。”
“你在说什么呢,我在和你说……”
瑞谚笑起来,笑得出乎意料地好看,阿淼呆了呆,时隔多年,看到他的笑脸,那悸动却仍如初见。
不,不行,不能这样……
阿淼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又转过身去:“你有疾在身,歇着吧,我……我先走了。”
“你害我重疾在身,就打算这样走了?太后娘娘还真是一点也不体恤臣下……”
“你还想骗我,安菡可说了,只是一点点轻微的风寒,如何就成重疾了?还怪到我头上,再说了,即便有,宫中有的是御医,我在这里有何用……”
“我这疾,御医可是治不了……”瑞谚再次伸出双臂将她圈住,让她挣脱不得,附在她的耳边道:“思念成疾,不怪你怪谁?”
阿淼的心怦然一动,莫名跳得欢脱,不自觉地抿嘴一笑,心中的阴郁瞬间一扫而光。
“笑了?那就是不生我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