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从不会说这些哄我高兴的,这些年甚少见面,倒学会油嘴滑舌了,和谁学的呢,又是拿着一套哄过谁呢?”
“你不是说过,吃醋了就说点什么让你开心吗,如何又成油嘴滑舌了?和谁学的,难道不能无师自通吗?”
“不要,现在你是摄政王,可要给皇上和臣民做好榜样……
“说起皇上……”瑞谚的目光敛了敛,“他今日还说起,你不接受太后的册封,也不住寿慈宫,还找我讨主意来了。”
“月落阁挺好的,不想搬。”
“想继续住月落阁就住吧,金印你该可以接受了吧?”
“其实,我觉得就这样挺好的……”
“阿淼,你可别有什么事瞒着我不说。”
阿淼望着瑞谚,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自新帝登基至此也有月余,阿淼不止一次想告诉瑞谚关于先太后临终提出的那两个条件之事,她知道,只要她说出来,瑞谚也许会为了她而立刻答应,又也许会左右为难思虑万千,这两种情况都是她不愿意见到的,这是她的问题,决定权却在瑞谚手上,于是她突然就妥协了,也动摇了。
思考良久,阿淼只道:“接受金印之事,容我再考虑考虑吧,不过我倒是想起还有一事,关于丽贵妃的葬仪,你昨日同礼部和内务院商议过,有何结果?”
“丽贵妃生前虽是罪无可赦,但先帝毕竟并未废黜,又是皇上生母,他们的意思是为顾及皇上颜面,还是按贵妃礼制下葬,你觉得如何?”
“人都死了,这些表面功夫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按何礼制倒都是无关紧要,就按他们的意思去办吧,不过她的陪陵须离先帝主陵越远越好,然后将宋嫔娘娘的梓宫迁入主陵,与先帝合葬。”
“这倒是不难办到,只是,这有必要吗?”
“生当同裘,死亦同穴,我喜欢成人之美。”
“你只会成全别人,你自己呢?陆氏一案,打算何时重审?”
“现在时机还不合适,新皇刚登基,根基尚不稳固,永王在逃,也不知道他还会掀起什么风浪,我们必须先整饬朝纲,待一切平顺之后,才能考虑其他的事。”
“你说得也没错,永王和关歇的在靖天经营这许多年,党羽拥趸众多,关系盘根错节,没有一年半载,很难连根清除干净,若斩草不除根,必将后患无穷,不过,我还是很想尽快重审当年案,了却你这个心结。”
“瑞谚,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这样急切想重查当年的案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无论是否平反,我爹是否能恢复名誉,我都再也做不回陆沅夕了,因为陆沅夕本该就在当年死在灭门的那个晚上了,如若被天下人知道当今太后竟是隐藏多年的钦犯,他们不会理会个中隐情,也不会因为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而怜悯理解,他们只会觉得可怕,而这种情绪很容易就被永王以善于笼络人心的手段所利用来大做文章,让我们更加难以应付……”
瑞谚沉默着,揽住阿淼的肩,“我何尝不清楚……阿淼,待这一切结束之后,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我们再也不理会这些,去一个可以自由自在的地方,自由自在的生活……”
阿淼心中一动,这不正是她所想,而又不忍对瑞谚说出口的吗?
“你真的舍得?你在靖天的一切,你的亲王之尊……”
“回来之前我想了很多,如果没有你,我要这些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大好江山,盛世繁华,这个天下,我只想与你共享……”
瑞谚握住阿淼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阿淼,你一世聪慧洞悉人心,为何唯独看不懂我的心,莫非你对我还有什么质疑?”
阿淼看着瑞谚,眼中突然流下泪来,却是笑着,如以前那般用额头在他的下巴上蹭了几下,喉头哽咽,竟是说不出话来。
“瑞谚,我如何会质疑你,我是……真的不敢想,对于我来说,这个梦已经做了太多年,现在你这样说,我都觉得像是在梦中……我好怕,面前的你不是真实的……”
瑞谚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随即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傻丫头,当然是真的了,我就在你面前……”
阿淼失神一般地摸着面前这张脸,额头的温热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不是做梦,不是幻觉,一切都是真的,当终于确认了这一点之后,眼泪再次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初暖乍寒之际,树叶的叶芽慢慢地舒展,花儿的蓓蕾初绽,一切都在风吹雨浇和阳光的抚照下,悄悄地生长了起来。
经历世事转圜,悲欢离合,这个怀抱依然是她熟悉的味道,她贪恋的温度,她何德何能,还能被这个怀抱拥在胸口,听着彼此坚韧的心跳,安稳而平静,任凭寒来暑往,冬去春来,愿就这样,一世静好。
经历这月余时光,承安殿终于修缮完毕,瑞祁也从韶云阁正式迁入承安殿,开始了作为一国君主按部就班的念书,早朝,议政,起早贪黑,夜以继日。
阿淼与瑞谚也陪着瑞祁,每日七八个时辰地待在承安殿,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和大小事宜,永王案背后牵扯的人,有关的事,远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而奇怪的是,这两个月来,逃走的瑞诚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四处都是通缉令,却不见有地方上报此人的哪怕一点蛛丝马迹,死牢中的关歇口中也透露不出哪怕只言片语,只是像哑了一般,终日闭口不言。
此事竟如此一耽搁便是数月,这数月中,在瑞谚的主持下,将中书省里关歇一派的官员全部撤换,并斥吏部将淮东郡涉及为天端局撑起保护伞及贪墨事件的大小官员全部革职查办,这一举动,引起朝野不小的震动。
这日早朝,中书令汇报,因淮东官员换血,骤然多了好几倍的奏折,个个言辞激烈夸张,甚是耸人听闻,甚至说到恐引起地方局势不稳从而影响整个国家的吏治。
阿淼坐在瑞祁身侧的帘子后听着,表情冷淡,却并不说话,只待中书令陈词完毕,听得瑞谚轻描淡写地说:“什么徐徐图之,什么以民生为重,这些和稀泥的话就别拿来敷衍太后与本王了,就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民生才艰难,先帝在时念他们多年为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就把先帝的仁慈当作继续为非作歹的资本,这么些年也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排除了多少异己,还要缓,得缓到何时?缓到他们继续坐大,蛀空整个大宁才算够吗?”
“涉事官员不下百人,若齐齐撤之,短时间如何填补空缺,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是啊是啊,又如何保证替换上去的官员就一定是清正廉洁的?”
“还请摄政王三思而行!”
群臣七嘴八舌,意见纷呈,似乎都不敢苟同快刀斩乱麻的做法。
此时,始终沉默的阿淼突然撩开帘子走了出来,俯视着群臣:“哀家同意摄政王的意见,若不禀雷霆之势而治下,任由他们继续藐视大宁律法,轻视朝廷,那下一次会引起地方局势不稳的,便是淮东官逼民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