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猜在决斗之中打输了,他自己也是这样以为,虽然他并无心恋战。因为阿香在旁边的那一声喊,惊醒了他,他觉得自己该有所表示了。否则,这么一种一个要打,另一个又肯定能躲得开的游戏将会是没完没了。
所以,乘着自己挣脱开巴裕的再一次搂抱以后,颂猜的身子是往后仰倒着的。仰倒的同时,他的身体一个自然的向右转体,右脚轻点地面而跨出的左脚已经站稳了脚跟。紧接着,他抬起右脚跟对着身后的巴裕就飞旋了出去。
这是他平时操练时的一个标准动作,不知道练过了几千上万回,却从未参加过实战。
他只知道旋肘伤人厉害,是因为在石头镇上把小刚打进了医院。所以,在跟巴裕缠斗之中,颂猜反复地提醒自己别用这一招伤到了队长。但是,等他飞腿出去马上就要打到对方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这脚后跟比那一肘子,力度应该不会差吧?他一犹豫,全身的力道立刻松懈了下来。就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了自己正支撑着的左腿,被拦腰一击,身子飞向了空中,再落回到地上的时候,臀部着地不碍事,但他的左腿膝盖处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没有想过如老段看到的那样要给队长留什么颜面,只不过就是无心恋战,也不能伤到了队长。过去的三年多,他见多了队友们的晨练,都是一些三脚猫的工夫,做做样子而已,自己也从来不做评价。只不过在教孩子们练的时候,只要巴裕不在现场,他会对孩子们的动作作悉心地指导。他也知道,巴裕的那几下子是很厉害,肯定在哪里接受过专门的训练。倒在队长的拳脚之下,理所应当。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一犹豫,凑巧保住了自己的一条腿。如果膝盖被巴裕那种力度迎面的一个飞踢,被打的左腿必断无疑,弄得不好那膝盖都会是粉粹性骨折。在这偏僻的山村里,阿香妈妈都没辙。
等到老段再次见他,请他离开村子的时候,他知道:要发生的事情躲不掉的。这就是自己的命,也许是由于误杀满舅欠下的债。又或许,自己要用一生去慢慢地偿还。
阿香听说阿爸要赶走颂猜,她不乐意了。她跑回家去用自己也一起出走来威胁村子里的皇上,“滚,都给我滚!永远都不要再回来!”彻底打破了公主的幻想。说完这句绝情的话,素察大人已经是气血攻心,甩开妻子想要扶他的手,趔趔趄趄地扶着墙,走进了隔壁老段的家。
“那明天再走吧……天都快黑了?”已经绝望的阿香妈看着老段。
同样子难过着的老段,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也是无力回天。老大已经是不想再看到颂猜和阿香两个人,哪怕可能是这一辈子的最后一眼。
两人收拾完毕,一人一个包袱,跪拜在阿香妈妈和老段的面前。满脸泪花的温嫂,抬着一面水盆,为他俩泼下了最后的一盆祝福水,温嫂阿妈杵在一旁紧抱着怀里的孩子,默默地祝福这一对即将远行的年轻人。围在一边的老廖,却是一脸的镇定,他见多了送孩子出远门的场面,也已经告诉了阿香自家儿子在曼谷的家庭地址,“到了曼谷,可以先去找找我儿子,他可以帮你们安顿下来的。”
两个年轻人离开了村子,经过了南面的那颗大榕树。看着颂猜对着自己的一拱手,岗亭附近的阿登都不知道又出了啥事,他今早打过几鞭那个混蛋阿育之后,就来到了这儿继续站他的岗。
送行的这一大票人都停在了榕树下,看着远去的两个背影缓缓地招着手。两条无知的大狼狗,轻杵着两根一动不动的大尾巴,眼里泛出的是木呆呆的眼神:“这人世间?蛮复杂的。不管它们,有骨头吃就好。”
颂猜和阿香再回头,他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怎么那样的熟悉?而她的一回头,心里却突然觉得,那颗曾经硕大无比的大榕树……怎么会显得那么的渺小?
这个时刻,待在老段家里的素察大人,听到村子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他缓缓地站起身子,慢慢地走到门边,扶着门框望着南面,他知道,那是大闺女离去的方向。他觉得这会儿自己的思绪一团混乱,隐隐作痛的胸膛也不由自主地膨胀了起来,一口滚烫的热血从嘴里喷了出来。之后,这具颤巍巍的身子倒在了老段的家门口,没人理会,也无人知晓。
离开了旺呐村,这时的阿香像是一只飞出了笼子的小鸟,开心地在山间一蹦一跳的,她要把抑郁着的颂猜哥逗得开心起来。瘸着腿的颂猜却没有抑郁,只不过是实在笑不起来。
他知道这一趟,又要走几个小时吧?自己还瘸着一条腿。临行前,老段特别提醒他,遇到哨兵了千万不要争吵和打架,他可能觉得自己能够躲闪巴裕几下子,就特别能打架?他还特别提醒阿香,不要走大道,因为哨兵多,免得不必要的麻烦。一定要走小路,争取在没有人为干扰的情况下抵达清莱府。
所以,本来在大白天只要走一个时辰的路程,他俩走了有差不多三个时辰,后半程里都已亮起了手中的火把。等到达清莱府城边边上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俩遇到了两位巡逻的哨兵。
被截住以后,阿香主动地回答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哨兵的最后一个问题却吓了颂猜一跳:“身份卡带了没?”
他的心里又慌乱起来,想起自己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个事情。在自己的记忆里,只有离开云南的时候,用过一张吴叔准备的临时过境通行证。哪知道,身边的阿香沉着地从包里掏出了两张身份卡,亮给了跟前的哨兵。那问话的哨兵仔细查看之后,说了句:“滚吧!”
两位哨兵离开了。阿香看着诧异着的颂猜,诡秘地一笑,说了句:“你以为呢,没有我的话,你能滚到哪里去呀?看你还装模作样子的不肯要我?!”
原来,那个时候的泰北,治安抓得特别紧。当地的政府担心着“苗匪”“**”还没有完全肃清,而帮助着泰国政府军剿“匪”有功的华军人员,如果没有正式合法的身份卡,也不允许到清莱府城区里面随意活动。所以,等阿香把从继母那里得到的关于颂猜身份卡的故事告诉他以后,颂猜的心里又多了一重对老段、对素察村长的亏欠感。
进入了清莱府,就用不着火把,空旷的城区里有少许的路灯。阿香领着颂猜找到了泰农银行在清莱府的本部。看着黑乎乎的铁大门,和远处一盏昏暗的灯光,她对颂猜说:“明天一大早,我们要到这里来办事。”
“哦。”离开旺呐村之前,阿香妈塞了一点盘存进到自己的口袋,之后她又跟阿香单独交代了一些什么事,一定是跟钱有啥关系。颂猜这么想。
“我们今天晚上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阿香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