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是春日,但潭水仍然寒凉沁骨,她一边打着冷颤,一边抓紧时机向囡囡奋力游去,眼看着,离她越来越近。
囡囡湿漉漉的小脸上满是惊怖,沉浮挣扎间,哭嚎已渐渐势弱,气力濒临耗尽,水在她的鼻尖荡漾,出于本能,她高高地仰着头,那弱小的,绝望的,不甘的眼神,始终直勾勾地系在岸边的人们身上,也尖利地刺疼了少姝,她不禁大喊:“囡囡别怕,姐姐来了!”
囡囡听到少姝的声音,四肢扑腾得越发凌乱,哭声再次冒将出来。
焦急中,少姝已不知呛了几口水,但她自恃水性还好,也顾不上那许多,终于,她一把抓到了囡囡的胳膊,摸索着,两手勒在她的脖子上,大叫一声用力,猛地把她拽了起来,岸上,传来孩童们清亮的助威叫好声。
“抱着我,乖,不要乱动,姐姐带你上岸。”此时囡囡抖得像个筛子,少姝温言抚慰着,“没看出来,囡囡身上这么有肉,还挺沉哈!”
囡囡在她的有意“干扰”下,惧意渐消,手上还是不敢松劲儿,死死地勒着救命姐姐的脖颈。
这一深潭并非死水,水流以不变的速度奔向下游,此刻,少姝对这种不可违逆的力量有了更深切的体会。她身形瘦弱,又带着个小童,需耗费更多的气力,才游动了一丈多远,便身不由己地慢下来,脖子抻到累极,四肢出现了无规律无节奏地拨水,饶是如此,她仍费力地将囡囡顶出水面,水逐渐从胸前,漫到脖子,再漫到嘴边……
“慢慢来,心急了,什么都做不好。”
就在此刻,母亲温柔的话语轻轻送到她耳边,少姝陷入朦胧的视线复归清明。
她在水中试着放松、调息,不时转动两下绷紧的脚踝,不再急于往前多赶一下两下。心中坚定了,才发觉,漫溢于胸腔的隐隐悲戚,竟神奇地消失不见,她低头看看怀中的囡囡,声音听来虽轻飘无力,脸上却绽放出晴光般的笑颜:“囡囡好勇敢。”
“小心!”阿圆将手卷成喇叭状,五官挪位般大嚎,向她们示警。
少姝眼光一瞟,敏感上方有片黑影袭来,亏得她敏捷,裹挟着囡囡,全力闪开身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块巨大的土坷垃,擦着她们的肩膀“轰隆”入水,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水花溅起了一人多高。
(土坷垃:黄土高原上对黄土硬块的俗称。)
“好险!”少姝甩脱一脸水珠,险过方觉后怕,她心跳怔忡加快,向上方高地持续眺望一会儿,竟没瞧见半个人影,她狐疑不绝,又多看几眼,心头掠过重重阴云。
腿脚快的几个小子,已跑向高地,要一探究竟。
少姝长长地换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接续上力气,带囡囡向岸边游去。
“快到了,快到了。”嘴里断续不休,给自己,也给怀中的囡囡喋喋鼓劲儿。
“少姝姑娘,接住了!”
这是匐勒的声音,少姝眯起眼,辨认出他在岸边,手中抡着一捆粗绳,胳膊正如车轮般转动,“嗖”的一声,那粗绳像条飞龙一样腾空而起,径直向她们飞来。
少姝双脚居然还能用力一蹬,空着的胳膊疾速高举,接了个正着!
岸上的娃娃们兴奋地东奔西跑,雀跃三尺。
匐勒把粗绳的一端系腰上,全力往岸上方向拉了起来,全神贯注拼力间,额上青筋毕现。
看此情景,无论男娃女娃,都争着上来一起拉扯,粗绳把小手们磨得生疼也无人在意,很快,有更多闻讯而来的年轻后生加入他们,力道更大了。
少姝满头满脸都被河水打湿了,偏眼中也是汩汩不停,无法克制身体不停地轻颤,她侧脸,在肩头一抹,将糊住双眼的不知是河水还是泪水的东西擦掉了。
刚被拖回河滩的少姝,软绵绵地瘫坐在地上,接过别人递上的手巾,胡乱在自己和囡囡脸上抹干,只觉着手指快要失去知觉,任凭身边的女娃们在她的衣裙上左拧右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