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恰是华岩书馆郭家的长房长孙,少姝的大堂哥郭子猷。
在他们家里,从来都是小的“怕”大的,尤其是最大的,给人教训数落起来无不诚惶诚恐,恒久不变的规矩。
少姝顿时手脚无措,心下忐忑,未料子猷到了几时了。
“若不是恰巧今日携友上来,还怕看不到妹妹这么大动静呢!”子猷眼底全无往日的温煦笑意。
“没办法,匐勒的妹妹落水了,偏他又不会水,情势危急,救人要紧呐!哥哥知我水性好,不用担心。”少姝赧然,眼神亦有几分躲闪,说着朝子猷身后张望起来,紧紧身上裹着的衣衫,“这两位公子便是哥哥知交?少姝今日如此狼狈,多有失礼,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见少姝对答如流,神色如常,子猷脸色稍霁,他微微侧身,一左一右引见道:“少姝,这位是刘渊公子,刘公子是匈奴左部帅的世子,昔年我游学于上党,曾与刘公子共拜于崔游先生门下。”他顿一顿,“这位是贾飏公子,贾公子乃贾县令爱子,今春始,要来咱们书馆就读了。”
施过礼,少姝大方地向二人看去。这一打眼,看到那刘渊身形魁伟,面容轩昂,自带一股英气,由顶至踵竟皆中原服饰;而那贾飏的面目偏文弱些,眸正风清,面露浅笑,一袭深袍中规中矩。
既是子猷哥哥看重的人,她也不敢怠慢,忙道:“福地自有福人来,我说今日天光澄和,野雀子欢叫不休,果真是有贵客到此。”
两位公子回礼间客气大笑:“好说,好说。”
目光扫到三人手上均粘了些草绳碎屑,她忙又躬身作揖道:“少姝多谢哥哥和两位公子相救之恩!”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刘渊率先答道,带着几分王公世子特有的语气,“上山来时,子猷兄同我们说起过小妹和令堂居处,还说待我们浏览山色之后,再去水沟叨扰,哪知方临潭边,就看到‘九天玄女’飞身救人的情景。”
少姝此时还有点虚脱,脸色尽管苍白,也给他说得飞红一片:“刘公子过奖。”
小妹?贾飏瞄一眼身旁自来熟的刘渊,没有开口,而是饶有兴味地打量起少姝来。也不知是否才从水中出来之故,眼前的小姑娘,不染铅粉而眉黛青山,布衣草鞋难掩脱俗清丽,很有些与众不同。
他心中有丝纳罕:在那剪水双瞳内,似可见清泉的闪亮低徊流转,莫非是这山中的源神水?还真是什么样的山水养什么样的人啊!
“阿眉拐!”
不知为何,在刘渊公子身后,一位上了年纪的仆妇突兀地叫了这么一声。
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听她言词,当是大家生疏的匈奴语,所有人的目光,不禁都转向了她。
这仆妇后知后觉,仿佛吃了一惊,瞪大双眼,徒劳掩嘴,尴尬得垂下了视线。
“阿——眉——拐?这大婶说的是什么意思?是指我身上这件衣裳么?”少姝笑问,刚刚就发觉,那仆妇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逗留不去,不过应无甚恶意。
刘渊扭头,暼了那仆妇一眼,回头笑道:“阿眉拐是我这位老嬷嬷的远亲,郭家小妹应当是与她长得想像,更兼此刻小妹你身着胡衣,下人失礼了。”
“不妨事。”少姝摆摆手。
“未知这位雄武少年姓甚名谁,可是臂力惊人呵!”刘渊目光寻到人群中的匐勒,想起他能将轻飘飘的绳子扔飞数丈之远,言语间不吝激赏。
匐勒没想到能得刘渊青眼,忙携母下跪。
“小人‘别部’匐勒拜见世子。”
“仆妇王氏拜见世子。”
刘渊脸上闪过惊异之色:“你们是……?”
“小人祖父耶奕于,先父周曷朱,原是‘别部’小帅,王氏乃小人母亲。”
“周曷朱,我知道的,你们又怎会在此?”
王氏低眉顺眼,怯声约略述说一遍因贫苦难支,全家自上党郡武乡县迁至界休邬城店的经过。
“在邬城店郭家做佃客啊,”刘渊沉吟,“我们方才路经陶窑,子猷兄所遇一位郭敬兄,你们可认得?”
“敬公子便是我们主家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