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姝顺序看去,一排排壶瓶碗盘上,花色林林总总,蔚为可观:有代表富贵吉祥的牡丹,有象征盛世太平的凤凰,有为人报喜的野雀子,还有寓意丰收的雨蛙,年年有余的游鲲……花鸟鱼虫无所不包,朴实有趣,意蕴深厚,无疑皆是工匠的神来之笔。
少姝明白给她的精美诚意之作是怎么来的了,她紧紧握住珐花的手:“太感谢了,必定劳你费神不少!不消说,珐花已精湛地掌握了制陶的全套手艺。”
“不行,不行,我还差得远,不过一门讨生活的手艺罢了!”珐花谦逊推辞,小脸又泛起红云,不过到底少了几分往日的怯弱,少姝看在眼里,真心为她的变化而高兴。
少姝翻看盘子后面,发现异状,端详片刻后指给好友看:“噫,怎么都有小巧的三个圆点,莫非是什么标记吗?”
“少姝姑娘到底是个细心人儿,芝麻点儿大小也注意到了,”珐花不觉有些得意地介绍起来,“是我最近思谋出来的法儿,像碗盘一样的小件器皿,物薄而规整,我在装烧时都在圈足部位垫上三个小支钉,支烧时钉尖朝下,依次叠放,便不易跌落损坏,所以你看,出窑以后,盘碗的里面都留有三个细小的支烧痕。”
(支烧技法:文中所述支烧技法,为洪山窑白瓷盘碗所独有,有专家说此乃其首创。)
少姝感动了,珐花为了这批瓷盘大费周章,熬心费力而不自觉,一个人能下这样深的功夫,学什么会学不好呢?
这时,武成器身后跟着三两徒弟进门来,随即大嗓门亮起:“少姝姑娘,有些日子未见,出挑得越发精干了!”
(精干:精明干练,在介休方言中,有称赞外形俊美之意,男女通用。)
少姝笑嘻嘻,起身迎道:“多谢武师,近来你们家生意红火,怕是更要惹得同行眼羡咂舌了!”
“各凭自家手艺吃饭,我可管不了那许多!”美得武成器摇头晃脑,大言不惭,看到大案上的瓷盘,又问,“这些物件如何,姑娘看过可还满意?”
“不能再满意了,珐花的手艺真是没话说,所谓‘名师出高徒’,说来说去,全是武师你教得好呀!”说着,取出一包钱袋,顺势交到武成器手上,“有其父必有其女,自家闺女青出于蓝,往后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看来对钱袋的份量十分满意,武成器的嘴差点裂到后脑勺去:“少姝姑娘太客气了,咱们自己人,有什么活计尽管过来交待。”
“一定一定,武师,这几日是哪些货品走得好?”少姝关心。
“托姑娘的福,都还可以,对了,要说最好的,还是要数你与子猷公子那日见的‘白底红花瓷壶’啊!”
与所料不差,少姝颔首:“我就说么,当日我拿回去,妈妈也喜欢得紧,便摆她那屋里了,又听我哥哥讲,给他的那一只,还没捂热,就被我家阿婆‘抢’去了,说是红灿灿的花色殊为可人,富丽悦目,衬得房舍极是喜庆哩!”
她这一顿夸得动听无比,大家脸上无不笑逐颜开,干劲儿倍增。
“方才,我往里魁家去了。”武成器坐下,一边指使着徒弟们搬动腾挪,一边又说,“送了几样琉璃瓦的样子,请他交与县里衙门定夺。”
(琉璃:作为一种建筑构件,琉璃基本上等于同陶器、瓷器,只是叫法不同;如今人们身上佩戴的琉璃,则讲的是装饰品,一种西方的玻璃舶来品,两者完全不同。琉璃本是以铅硝为助溶剂,烧汁而成的釉色光润陶器,原自春秋时期就已出现,或有一说是古人冶炼青铜时意外发现的,因冶炼青铜需1080摄氏度,矿渣中会形成琉璃。关于琉璃历代叫法不一,有称“釉陶”的,也有记载为“金银釉、三彩、缥瓦”的,这种钳釉被用到建筑上之后,才正式定名为琉璃。这个名称并非中土自创,确实来自于魏晋南北朝时从海上远洋而来的彩色玻璃琉璃制品,于是两者被混淆,在古代也把玻璃琉璃叫做料器、烧料,在文献上也不好区分。)
(山西琉璃瓦的前世今生:汉代的铅釉陶器出土文物已有不少,在汾河流域的中下游颇多,常见有褐色、绿色釉,早期琉璃通常挂釉较厚。自北魏开始,都城【平城,即大同】建筑上开始应用琉璃,如宫殿的台基和鸱尾等,可惜至今实物不存。用琉璃制瓦,有记载亦始于北魏,不过此前,商代时已有在陶瓦上釉了,本文因写作需要,将此项技术“定格”至魏晋了。在北京有一处古玩市场全国知名,它就是琉璃厂,事实上这条古老的文化街,原来还真就是烧造建筑琉璃的地方。辽金时期,这一带为京城东郊一个村庄,该村出土辽代古墓中将此地记载为“海王村”,明朝初年定都北京,皇城需要大举营造宫殿,屋顶需要海量的琉璃瓦覆盖,还有吻兽、脊刹、博缝、嫔伽、影壁芯等的制作,于是便就地烧造。根据文献记载和艺人之间的口口相传,元大都的宫殿琉璃便是由山西赵氏烧造,明清两代,除山西籍琉璃艺人主持琉璃厂外,还特地从太原、晋中介休、晋城阳城调遣琉璃匠师,后者落户北京,技艺传承至今。介休洪山发掘出土的唐贞元十一年“法兴寺”碑碑文记载,彼时当地已有“琉璃寺”。所以说,山西琉璃是中国琉璃的集大成者,又以介休琉璃最具代表性,明清两代琉璃瓦的精华作品多集中在介休一带,如后土庙古建筑群、袄神楼古建筑群、北辛武乡的琉璃牌坊、张壁古堡的孔雀蓝琉璃碑等,喜欢的朋友可前来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