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夜,正是欢庆时。
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想嫁的人,迎娶了别人。不想嫁的人,却成了她的夫婿。
这是上苍的玩笑,还是她终究看不透世间之人。她为他,倾尽了所有,到头来,竟换得他一句:“我讨厌太聪明的女人!”
痛苦的闭目,晶莹的泪滴滑落脸颊,她也曾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子,为助他、让他达成心愿,她甘愿为棋,抛却良知,只想助他得偿所愿,也终让他一步步从寻常庶子成为府中最耀眼的公子,终成府中世子爷。千般算计,万般谋划,换来的竟是他如此无情的一句话。
站在湖畔凉亭之上,抱着收拾好的包袱、细软,弃了她,可以原谅。为何就不能还她自由,放她回归山野。本是山野女,不奢富贵门。质本洁来还洁去,就让她回到山野做回真我。
夜风吹拂,恁夜风怎般无情,亦不及他的无情。曾经对她说尽甜言蜜语的男子,站在离她不到十丈之处,神色中俱是杀气。十年来,她为他牵绊、情系却是这般下场。
而今,她已无心可伤。
她凝望追踪而至的他,问道:“表哥,定要我死吗?”
他的身后是十余名羽箭上弦的护院家丁。他就这么容不下她,居然要置她于死地。他道:“表妹,我给过你选择。只要你乖乖嫁给三公子,一切都好说。可你竟想逃走,就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今日我负你,他日你若报复,又岂有我的活路。我不能留下你这祸害!”
原来,在他心里,她就是这般狠毒心肠。
她绝望相问:“你一定要我死吗?”
“你一日不死,我一日难安。”她能助他斗胜嫡母、嫡子,便能助其他兄弟再斗倒自己,他好不容易才成为府邸的世子爷,不会再放手了。
与其乱箭穿心,不如自绝性命。
她不由得仰面大笑,声声无助的笑语飘散空中,张扬而凄绝。“自绝”于此?许是她最后的生机。一入候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故人。皆不问,从前共经何风雨。至今朝,一旦反目不留生路。
华袍男子道:“只要你从此打消逃走的念想,还是这府里的三少夫人。”
三少夫人?她想嫁的人是他。
就算他不能成全她的初衷,就不能还她自由。
弃她,不顾她的难堪。
负她,不顾她的伤心。
给她三少夫人的尊崇,似乎是对她的恩赐、抬举。可三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就连府里的下人、婢女都不愿嫁。
她冷声问道:“你真要置我于死地吗?”
自是真的,不过是想给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只要你发誓,今生今世都不离府邸,更不会对我生出异心,我便信你。”
将她伤极如此,先是伤心,再是羞辱,之后又将她许给*不羁、下流、*的三公子。还要她立誓不得背叛。还要她不得有怨恨……
她再一次自欺欺人地以为,置己死地不是他所为。他们可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是谁曾在她的耳边说过:“你是我此生最珍爱的女子!”言还在耳,物事人非。她道:“表哥必不会置我死地,何不放我归隐山野。”
“放你走?这怎么可能。我怎知有朝一日,你不会反过来对付我。表妹,我不会放你离开,也不会让你嫁你别人。我要你嫁给这府里最无能、不学无术的男人……”
她有满腹的才华又如何,到底因为他的一句话,变得一无是处,变得令他厌恶。究竟是她真的让人不喜,还是他将她最终逼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也有自己骄傲,不,她不要嫁给府里下流不羁,五毒俱全的公子。
她不知,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曾经的青梅竹马,过去的两情相悦,一旦更改,便再无周旋余地。非要逼死她不可,直至此刻,她还是不知自己哪里做下令他如此憎恨的事来。
“表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她置身在水生火热之中,本是花好月明夜,可她却只觉得冷,是心灵深处的严寒,一阵胜过一阵的寒意从心头涌出,凉透了身心。她道:“我和表哥自幼青梅竹马,表哥自幼喜欢舞刀弄剑,不喜读书、写字,我便代表哥习作功课。点点滴滴,表哥真能忘掉?”
他不能。只是,她太聪明,也太能运筹帷幄。他怕她,没有由来的怕她,尤其是最近两年来,就连父亲都又有些畏惧于她。
“表哥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今日这般待我,必有苦衷,难道你真要亲手杀我,就算表哥真的狠下心肠,他日就不怕有人非议?我若死了,府中上下皆会垢言表哥怎样的忘恩负义?我不想害了表哥。如若我定要死,就由我自己来动手吧。我得保住表哥的名声!昔日大公子被夺世子之位,不正是因为他薄情寡义么?”
当他眼中的杀意淡去,她快走几步,从一名家丁的箭矢上取下一支羽箭,紧紧地握在手中,虽然她曾习武,却也看过几本医书,知晓如何保命的法子。
她声泪俱下,不是感动,而是无奈,更是为自己的无知而心碎。
视为最重的表哥尚且如此待她,这世间还有何真情可言。
她不想死。正值如花妙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就像一朵含苞而未及绽放的花骨朵,还没有展现自己的美,便香消玉殒。不甘心这一生都成为别人的棋子、替身。有用时,被敬为上宾,视为金枝玉叶的小姐;无用时,兔死狗烹,下场凄凉。
她步步后退,站在河畔,双手握住羽箭,暗自找准方位,用力扎入左胸。这个位置会让人觉得心如搅碎般的痛,却不会伤及五腑内脏。若不想被乱箭射伤,她唯有做出自尽的假相。
他面容苍白,惊呼道:“表妹……”
“但愿来生不再遇见你……”她凄凉一笑,美若烟花,双眉微颦,明明是摧心蚀魂的痛,却笑得绝艳动人。
“表妹!”
宁愿从来不曾踏入这豪门的府邸,宁愿从来不曾与他相识过。
她身子一晃,强撑全身力气,忍痛拔下羽箭,鲜血喷洒,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线,惊心骇魂。她突地转身,纵身跃下凉亭。下面,是撒满月光的湖波,一落湖中,刹时搅碎满湖的月光,就似她碎了一地的真心、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