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斥退左右,房中唯他与郎中。
郎中转到桌前,握笔写方子。郎中写好方子,问道:“好了么?”
他应了一声:“好了!”将她平放在床上,掖了掖被子。
郎中过来,却见那女子左肩以下三寸的地方有个姆指大小的血窟,周围又红又肿。郎中取了酒药,小心地擦拭一遍,女子红唇轻启,发出几声痛苦的低吟。待拭掉血渍,却见白肉翻露。
“真是好险,如入再深半寸,恐怕性命难保。”郎中替她上了药,又将方子一并递与凌飞。叮嘱了如何用药、服药,这才离去。
当夜,凌飞令小德子煎了药,喂她服下,直至天亮离开,她还未醒转。因郎中下药较重,高烧倒是轻浅了一些。
小德子道:“爷,我们将她留在这客栈吧?”
凌飞看到她身上的伤,也许是为了逃离不堪忍受的姻缘,她才如此离开。无论是哪种,都让他看到一个坚持的女子。
如若他心系的吟霜也懂得这般坚持,还会嫁予三皇子为侧妃么?若她心中有他,自是不会。若是没有,这便难说。
不知为何,看到这女子,他就忆起了吟霜,又想到了逝去的母妃。
想到至亲、至爱的人,凌飞不忍将这女子独自撇下,她是离开,还是与他相随,且由她选择。道:“不过是个柔弱女子,留下她若再遭不测不是枉费我救她的心意。还是一并带上。”
他本不是一个心慈心善之人,可他已是寻常百姓,想救便救罢。他也曾经历过生死一线,眼下救他不过是举手之劳,也是他的恻隐之心。
因有皇旨当前,不敢延误,只得带她匆匆赶路。一路上,每至换药之时,都由他解开她的衣衫,替她上药。
小德子在一边瞧着,曾经被人服侍的皇子,而今也会侍候他人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失声笑道:“这种服侍人的事儿,爷让小的来做就好!”
凌飞这才忆起,男女有别,因有了第一次,便不觉第二次有何难的,见一次是见,见二次还是见,仿佛忘了他所面对的乃是一女子。“小德子,她若醒了,不得告诉她是我帮她上药、换药。”
小德子瞧了一眼,将她瞧得多了,好像长得也不差,道:“既然这般,爷不如纳了她,当个暖床的妾侍如何?”
现在他是何身份,哪还能纳妾?他是寻常百姓,还是戴罪之身。“在你眼里,我便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小德子自知失口,忙道:“爷怎是那种人。小的是说……这一路寂寞,不如……”
“不许再说!”就算他落漠了、失势,他还是有自己的骄傲,他相信就算比此还艰难的日子,他也会熬下去的,回想宗人府悔思堂的日子,仿若坐牢一般,整日圈禁在那小小的高墙院落内,度日如年。今虽是放逐,却比那不知好了多少。“待她醒来,就说是客栈老板娘帮忙换衣上药!”
小德子应了声:“是!”不再反驳。
自大燕开国以来,因燕太祖皇帝的圣文成皇后极爱桃杏,举国的女子都视桃杏为最爱,而高祖皇帝素爱蔷薇、玫瑰,大内皇宫多种这两种花卉。李花虽白,却极朵小,少有人爱李花,更少有人爱白色花卉。
他低头,启开瓷瓶,倒了一些药粉,看着那洁白如玉的肌肤,竟有一种冲动,隐约之间,他闻嗅到一股熟悉的体香。辩不清是错觉,还是真实,他俯得更低了,在她的伤口处是浓烈的药粉气息,可同时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体香,这熟悉的气味让他不由自己的忆起了崔吟霜。
她就要嫁给三皇子为妃了,可他居然在此刻忆起她来。
可笑,还真真是可笑呢。
犹记那晚,将吟霜拥入怀中,她熟悉的体香充斥在鼻尖,沁人心脾,不是花香、不是脂粉,是属于她的体香。那一刻他心跳加速。那一刻,他告诉自己:定要记住体香。这是他心爱女人的芬芳。
他一闻,有些迷茫。再嗅,又觉更像。低头时,沉陷其间:“吟霜……”
小德子猛然回头,瞧见的便是凌飞快要上那女子的脖颈,不由捂嘴笑道:“爷分明就是有那意思嘛!不如待她醒了,就将她收房……”
“闭嘴!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府中也算是美女如云,弱冠之时,母妃就曾赏了两名宫中美人给他。不同的女人有着不同的体香,吟霜与他只是一个拥抱,但那一夜的感觉永生难忘,即便吟霜负了他,易嫁他人,也不会忘。
每一次与面前的女子相对,就多一回这样的迷茫。但再多两回时,他便觉得,也许这只是他的错觉,是他太过挂念吟霜。毕竟现下,吟霜就要易嫁了。而那一夜,月色太美、夜风太柔,伊人太娇。想到心仪的女子做了他人的妻妾,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好受。
小德子道:“爷想亲便亲。这会子她正昏迷中,也是不知的。”
凌飞近乎暴跳起来,只是为了替她换药,并没有要轻薄她的意思。“在你心里,爷就是这种卑鄙小人!”
世间的女人有万千种,一种女人就似一种花,或春兰娇美,或秋菊冷艳,或玫瑰火热……总能用一种花草来形容一个女人。当两个不同的女人,有着相似的体香,怎不让他迷茫。他只在确认,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细嗅之下,在昏迷女子的身上,真真是闻到了那一夜熟悉的体香。
可面前明明就是一张极为陌生的脸庞。吟霜是美丽的,而且还是绝世的美,可面前的女子也只能算得清秀入目,见一面极难让人记住她的容貌。
难不成是他太想吟霜,才会把面前这个女子也一并当成了她,也会觉得面前的她身上有着吟霜一样的体香。
小德子自知失口,忙道:“小的错了,小的不是那意思。小的只是觉着,既然爷救了她,索性收房又有何不可。”
沉闷、悲伤,像今夜的黑暗一般笼罩心上。凌飞道:“你忘了我母亲新逝?”
小德子将头埋得很低,道:“爷……”
“我……要为母亲守孝三年。”
言下之意:在这三年之期内,你休提此等娶妻纳妾的话。
“是小的失口,还请爷赎罪!”
“没什么事,你且回房歇着。”
他虽如此说,可小德子哪能就此离开,依旧一边垂手侍立,看他小心翼翼地揭云她胸前的布块,将药粉撒落在伤口,轻柔地、怜爱地……这一刹,小德子有一种错觉,就似他爱上了昏迷中的女子。可明明,他们才刚刚相识。
夜,静谧无声。
远处传来了更鼓声,声声敲在心上,听似熟悉,却物转时移,彼一时、此一时,更鼓依旧,情怀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