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立时紧张起来。
芸琬轻|颤了一下转向她,满眼哀切。
“李妟”却略过这种神情,不再刻意压制心头上的疼痛,任由双眉自然深蹙,但控制着气息清晰地道:“阿母,喝了这汤药,女儿仍然昏沉气短,好像并不对症……是否需要另寻外埠医者?”
玉华和青眉先愣了。
少主人竟然会拐着弯提出请求,没有像以前那样激动地诉说,也没有像刚才那样执拗地行动,只是冷静地为出门找了一个正当理由,这是真的吗?
不过,这样一来倒与主人的打算不谋而合,大家不必再心痛地劝阻了。
芸琬的眼神难以察觉地闪动了一下,只是待几番关切地巡视后,缓缓的声音仍然极其柔和:“妟……儿,你不要担心,这是廖医工长亲自开的方子,阿翁阿母……一定全力治好你。”
“李妟”眼神迷离。
这委婉的拒绝,与刚才婢子的阻拦明显不是出于相同的原因。
她知道代国廖枢平,虽然他不可能是唯一的在世神医,但汉匈两界的确再也找不到另一位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岐黄高手,否则昏迷多日的自己也不会经他诊治之后竟然能这么快苏醒。
只不过,他已断言不可能治愈自己的病症,而这位母亲明明清楚却在安慰之语中只字不提赴京求医的安排,反而仍以廖医工长来措辞……
还有眼角之下的小女孩儿,听到自己的话明显颤了一下,哭得也更加厉害,而且可以看得出来,这止不住的眼泪还是她努力抑制的结果。
她们都在回避,回避即是有所隐瞒,而隐瞒的往往只会比现在更为糟糕。
她想到了大王令,正待推测其中关联,一个中年男子在她的余光中匆匆走进室内。
“李妟”眸色微沉。
果然是——代国中尉李遵诚,那位在匈奴被称作“坷路”的将军,意指碍眼的石头。
不过她发现,此时的他却不是传言中喜怒无形毫无感情的样子,而且不仅如此,与这一众悲痛的女子相比,他的脸上甚至还更多出一份沉重的愧疚。
于是她微微转过头,把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加深了几分……
此时此刻,李遵诚心中的痛苦已不是一种,他刚刚听到了屋内的对话,但无论女儿是不是真的要医治,作为父亲的自己却办不到了……
当女儿询问的目光投射过来,他被深深刺痛,再也无法上前,咬了咬牙根,一个转身又返向门口。
芸琬听到声音大吃一惊,忽地站起:“夫君——”
因为李妟受伤,母女三人不可能归宁,李遵诚昨日即不得不以实相告。
而在今晨送别之际,却接到了这份置李家于绝地的大王令,这难道不是钟崐见李遵诚宁舍家财也要赴边,所以一计不成又生出的二计吗!
夫君怎么可能还想去恳求他网开一面?!
但是,在芸琬的急唤声中,李遵诚只是回眸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只这一瞬,芸琬的眼神黯然而变。
不再有惊乱,不再有疑惑,只剩下哀婉与悲伤。
知道妻子与自己达成了共识,李遵诚毅然决然……
“阿翁——”“李妟”已看出夫妇二人眼中的艰难,她脱离开婢子的撑扶倾身向前。
李遵诚慌忙转向她。
“我们……”“李妟”有些喘息,却已开口,“出门求医……有难处?”
一阵默然。
算算时辰,现下的李遵诚无论是在朝堂还是赴边,都绝不应该是在家中。
“难道……”“李妟”眸色加深,“我们所有人不能出门,难道……李家被禁?”
仿佛是同样内容的大王令又被宣读了一遍,经历过的人再一次遭遇了当初的震惊与深痛。
而李遵诚,面对宣令的邢卫尉也不曾减弱半分战将威仪,但此时却不知如何面对女儿。
原本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孩子,却在连连打击之下不得不敏感地体察家中变故,而之后,更要承受他这位父亲所带来的雪上加霜的绝望……
他只感到哀痛与内疚齐齐哽在喉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凄黯的脸庞只能避开那锐利的眸光。
婢子们从中看出答案,惊恐得不知所措。
青眉当时去报信,只看到有官员在场,断然想不到竟然发生了这样天大的事!
“李妟”用力屏住气息,抑制着全身的颤抖,转向芸琬:“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