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撮醉生梦死散,用一碗水搅匀灌入野雪腹中,这和尚便缓缓失去了知觉,在床板上沉沉睡了过去。
江南风取了一条丝线,穿在烧过火的针上。江月容清理了野雪伤口边的血迹和污痕,看着江南风把手中的针扎进了野雪的皮肉里。
江月容见这针扎下,野雪的身子没有半点抽搐,便知道他是真的昏睡过去了。
“我代这和尚谢过三叔了。”她轻声道。
江南风的脸上,却是一片冷峻。
江月容的孩子,在小屋的角落里坐着,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二人的忙碌。似乎是那紧张的气氛慑住了他的心魄,他虽未出力,却聚精会神地望着,似乎他才是屋里最紧张的那个。
“你是为了救这和尚,才向那剑客下了战书的吧。”江南风忽然压低了声音道。
江月容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点了点头道:“事出突然,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这蠢货。”江月容的话还没说完,江南风忽然抢话骂道。
这突然的言语让江月容愣了片刻,心中渐起一阵委屈,低声埋怨道:“难道要我看着这和尚被人打死吗?”
“我骂的不是你救人!”江南风忽然抬眉瞪了江月容一眼,“我骂的是你怎么现在才应战!”
江月容茫然不解。
“那剑客,两天前就开始杀人了!”江南风低声喝道,“武昌城里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就因为那个剑客向你约战,你不现身。你若早一日现身,这和尚今天也不至躺在这里。他是代你受的伤!”
“我并不知道有人给我下战书!”江月容委屈道,“我只知这和尚每日守在庙里,不让我出禅房。武昌城里出了什么事,我全然不知。”
听到这里,江南风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
“若如此,总算你没白练这一身武艺。”他轻声道。
江月容心头却是一震。
“三叔,原来你愿意救这和尚,是因为……”
“是因为道义……”江南风抢道,“就这么简单。”
江湖中人,见惯了腥风血雨,恩怨情仇,却有一个规矩,是凡习武之人都需遵守的——不可因嗜血而滥杀。
习武之人,每日习练的都是杀人的技法。愈是懂得如何杀人的人,愈是知道人命的渺小和珍贵处,对性命就愈加敬畏。江湖上有个道义,刀剑若加于人身,则必须有相应的理由和道理,讲出来供天下人评判。若这理由得世人称赞,这刀剑便是正道,如千总府;若这理由为世人所不容,这刀剑便是邪道,如江门。但正邪之外,却还有一种人,他们挥舞刀剑没有理由,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武艺,喜欢杀人的快感。他们杀人,没有固定的目标,更不讲什么道义,只是嗜血滥杀,徒生恩怨,甚至将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当作了屠戮的对象。这类人,已失去了对人命的敬畏,成了嗜血禽兽。不论正道邪道,都不容他们,所以江湖上管他们叫做“魔道”。
人练武艺,一旦入魔,便是刀剑的傀儡,而不是人了。
“我以为,三叔如今大隐于市,已不问江湖恩怨了。”江月容轻声道。
“江湖恩怨,我自然不问。但城中出了一个魔道,这便不只是江湖人的事。”江南风淡淡答道,“若你再不出手,我怕是要忍不住去给他下毒了。”
江月容却暗暗笑了笑。看来江南风虽人已不在江湖,却不似他嘴上说的那般决绝——对江湖道义的那份执着,早已融在了他的血肉里,无法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