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城东破庙。
寒风渐散,阳光洒落,天地间终于有了些许暖意。
一个邋遢的身影缓缓向破庙走来。大殿里的江月容望得清晰,那是江南风的身影。
“若不是为你,我岂会在这大雪天里出屋子来。”江南风说着,有些恼火地扔下一张字条到大殿里,“若被江门的人看到了我,杀将起来,你可得护我周全!”
他扔下的那张字条,是江月容清晨时潜入他的小屋窗前留下的。江南风的小屋里,暂住下了野雪和石老三,还有一群工头伙计。江月容要在那里说话,有许多不便处,所以只好请江南风来城外破庙一叙。
“反正那屋里人太多,我也住不舒服。”江南风埋怨着,在大殿里坐下了身子,“说吧,把我喊出来有什么事情商量。”
江月容抱过孩子,拦在身后,取出江南风所赠的那瓶毒药放到身前。
“这瓶药,还给三叔。”江月容轻声道,“这一次,多谢三叔助力了。”
江南风斜着眼瞥了一眼那药瓶,冷冷道:“怎么,今后就用不着这药了么?”
江月容沉吟半晌,终于轻声道:“我总觉得,我这些年所受的苦难,都是这药所咒。”
楚云飞,便是死在这毒药下。
江南风却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药就是药,人调出来的,又不是什么神仙恶灵,能咒得了你么?你所有的苦难,都是你自己挣来的,怎么怪得到这药头上。”
江月容低首,抿了抿嘴,轻声道:“三叔,你说那个叫叶衡的剑客是魔道,因他全凭嗜血而杀人。若如此便是魔道,那你我是魔道么?”
江南风一愣,慨然答道:“当然不算!你我以前是刺客,杀人是为了银两,靠这武艺过活,如何算得上魔道?”
“若不为银两,便算是魔道么?”江月容轻声道,“我离了江门后,也杀了许多人,今后还会杀很多人。有的是因怒,有的是因恨,有的我也不知是为何。因这些而杀人,说到底也是为了个人痛快罢了,与叶衡真有差别么?三叔,我,是魔道么?”
她抬起眼,望向那硕大的佛陀,满眼迷茫。佛陀只是慈悲地望着她,沉默不语。
“是否拿了刀剑,便已入了魔道?”她喃喃地说着,“若拿刀剑是魔道,那拿洋枪算不算魔道?若天下武人都是魔道,这江湖,岂不是成了修罗地狱?”
江南风怔了许久,忽然低声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只是不解,望三叔为我解答。”江月容惨然笑道,“这些话,除了三叔,我谁也不能讲……”
“那便对我也不要讲了。”江南风取了那瓶药,愤愤地甩了甩袖子,“对我讲有什么用,好像我能答得上来似的。”
他不再理会江月容,只管迈开步子,往武昌城走去。
江月容却不看向江南风的背影,而是痴痴望着佛陀。
“若我真是魔道,受了天谴,死在了刀剑下……”她如梦呓般轻声道,“佛陀,我愿用我的命赎我的罪,只求你能救下我的孩儿,莫让她受我的苦。”
那孩子望着母亲的面容,伸出了小手,拉拽着母亲的衣角,咿呀地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