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川懵然问。
水煮蛋翻了个白眼,没人知道它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它不高兴地说:
“先生,我一直呆在箱子里,安安分分的,我怎么会知道实际的情况呢?但是呢,假如你们把我吃掉,你们就可以获得智慧……智慧,知道吗?这是一种美好的东西……需要食物的餍足,才能得到成长。”
它还没说完,就见到头顶的阴影逐渐开始变大。
接着,黑箱的边缘发出砰的响声,顶盖重新合上这封闭的空间,锁同时扣上。它又什么都见不到,而只能躺下来沉思睡觉了。
“你们怎能这样浪费我的时间呢?”
水煮蛋唉声叹气道。
“我只是搞不明白,你好端端的,为什么总要求着被吃呢?难道这一世就那么糟糕,让你求着快点死吗?”
从某种意义上,具有前世记忆的顾川或许和这水煮蛋是类似的存在。但水煮蛋和他的追求已是完全不同的了。
“等我们找出凶手,开船以后,自然就会把你放走的。不然那凶手也可能把你杀掉,是不是?我们也不想把你扣留多久。”
箱子里原本还有些牢骚的异响,但那水煮蛋听完后半句后,奇异地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了。
顾川也没有多想,径直坐在箱子上,回头面对初云。
初云闷声不响,对混混沌沌先生的一切言论均不吃惊。外面的风云不知何时变大了,幽冥那介于气体与液体之间的物质没过了齿轮人前线基地的顶上,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如同雪片落下的响声。
初云对此感到惬意。
顾川说:
“但这蛋蛋说的话,倒不是不可能的……毕竟齿轮人们多是奇形怪状,要是真以某种方式藏在死或生号上,我们确实单靠一次搜查很难找出来。”
“有什么捷径吗?”
少女沉静地问道。
“不知道,恐怕没有什么捷径……我们也和解答城联系不上,秭进和京垓也无法给我们帮助……”
顾川从黑箱上跃下,取出已经加热好的浓汤。而初云就做了他的帮手,将那块当做餐桌的板子又擦了擦,然后目待清香落在手前。汤色是金黄的,而人影在汤中是一道简单的轮廓线。
等到勺子在浓汤中翻开盛水的时候,影子凌乱,而他们混在里面煮的肉的香味混着热腾腾的水蒸气便更多地飘荡出来了。
载弍就是这时候回来的。他不需要吃东西,就坐在一边,静静地看这两人进食。
顾川道出了混混沌沌先生的猜想。
载弍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头离群索居的孤狼。他们对齿轮人的猜想,居然是他这个齿轮人从来没想过的,他还觉得有道理的。
“确是如此。”
这笨拙的狮子头齿轮人喃喃道。
“有没有什么比较简单的方法可以分辨这两点吗?”
顾川本不期待回答。他相信一切的事情大多要从头开始。
但载弍却说:
“是有的。”
“什么?”
捧着小碗的顾川和初云都顿住了。
“龙心角。”
载弍说。
在解答城发生祸乱时,被正廿给顾川用来防身,后来京垓并未追究,默认将其赠予了两人。
顾川从自己的包裹中,将这酷似鹿茸的龙心角取出。龙心角这奇物至今依旧,裸露的底面似血残红。
“这东西能用来找出齿轮人?它不是只能和另一根龙心角发生感应吗?”
“这是它的主要功能,”载弍说,“两根龙心角,能完成思维的互联式的沟通,这种沟通能够一定程度上无视语言的障碍,但仍然会有无法理解的地方。”
但只有一根的话,龙心角也并非毫无用处的奇物。
假如毫无用处的话,京垓也不会将这一根龙心角赠予他们了。
“它可以用来感应其他的思维所在的地方……如果和另一根龙心角感应上了,就能完成思维交流的互通。”
“思维?”
这是一个过于玄奥的词语,让少年人睁大了眼睛。
他连忙问道:
“你说的思维是灵魂的意思吗?”
“不,思维只是思维……说不清是什么。”载弍说,“不过你的想法很久以前是我族一位博士有过的,他认为龙心角证明了灵魂的存在,完成了对死亡问题的初步解答。”
“后来呢?”
顾川捧着龙心角着急地问道。
“在记录上说,后来发现,龙心角可以观测到的任何‘思维’都会随着身体的衰老而衰老,随着出生而增强,随着死亡而湮灭,随着动物的深度睡眠而接近消失,随着动物的梦起而变得活跃……‘思维’总是在复杂的动物结构之中的。换而言之,它所观测到的某些东西的特征与动物物质身体的思维是完全一致的。”
载弍不无遗憾地继续讲道:
“换而言之,它就无法证明这种思维究竟是什么东西,假如它是某种灵魂,那它也不是异族传说中,可以离体存在、甚至发生‘生死相续’的东西。我们也就无法对此做出解答了。我族的知识体系始终是充满缺陷的……总是难以诠释。”
少年人手中的龙心角的重量一下子变轻了。
一样的东西,与不一样的人的心。
他刚才还以为这是某种灵魂探测器或者死亡世界的眼睛,现在看来,其实只不过是某种更接近于某种脑电波探测器的东西、可以感知到大脑活动的活跃与否罢了。
一侧的载弍不知这人心情的变化的迅速,主动请缨使用龙心角。
顾川摇了摇头,说:
“让我来试试吧。原来我拒绝是因为我觉得这是十足有害的,现在我知道,这只有一点可以通过休养缓解的副作用。”
“对于肉的生命来说,可能会有点疼。但几次实验中,都没有出现损害级的副作用。”
“我知道的。疼还不算可怕。”
少年人咧开嘴笑了。
那时候,他还并不理解这一奇物的真实的体会。
三人再度来到船厂的时候,死或生号就凝固在那同样不动的幽冥之水上。
而水与空气的交界处,名为水帆与水车的植物仍在肆无忌惮地生长。世界是暗与明亮之间的,而人则是在忒忒与兴奋之间的。
少年人一手持龙心角,一手则掀开自己许久未剪的头发,将其撩至于头后,明亮的双目则望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