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雁尘转身就走。
与穆典可多年并肩作战养成的信任与默契使他立刻就意识到:这座飘着异香,格局怪异的院落里一定潜伏着巨大的凶险!
穆典可应付不了!即使他们两个联手也应付不了!
穆典可从后面追了上来。她从未走得这么快过。从良庆那个方向看去,根本就看不清她的背影,只能看到一道黑色的淡影拖过,凭空出现一般到了金雁尘的身后。
如妖邪鬼魅。
穆典可攫住了金雁尘的手臂,迫着他加快步伐,跟上自己的速度。
过耳是呼啸的风声。
风是不怎么好闻的风,打翻的香灰的味道,馊掉的隔夜饭菜的味道,还有从前三院地上满铺的残尸身上散发出来的腥臭味道,闻之令人作呕。
但金雁尘却在这一刻,奇异地感到了一种圆满。
是的,就是圆满!
这一幕他无比熟悉的场景,这么多年来,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他梦见长安城外的琼华林里,开满漫山遍野的十里梨花,精灵一般的女孩子拉着他的手,在簌簌落雪的山坡上奔跑,清脆的笑声飘荡在山林间,仿佛落在哪里,那一片青草地就将在明年开出一大片花来。
他们一直跑啊跑,跑到那个女孩长大了,头发也长了,身纤窈窕依稀是少女模样。
然后,一道焦雷劈下,他们站在了沟壑的两边。
……
这么多年,一直折磨着他的梦境,在穆典可拽着他的手飞跑起来的那一刻,如同一个巨大的溃烂的创伤骤然得到了抚慰,终于不再疼痛。
他能感觉到穆典可的紧张,因为过分的紧张,她甚至都在发抖。
但她将他抓得又紧又牢。
因为长年练刀的缘故,他的手臂上肌肉盘结,坚硬如铁,寻常根本不会感觉到痛。但此时,他却分明能感受到从穆典可手指上传来的力量,一根根锐利如鹰爪,似乎要抓破他的皮肉,嵌到骨头里去。
“发生了什么?”他低声问道。
穆典可不应,只是拼命跑。
疾行带起的风,将她未绾的半数青丝撩起来,露出一个紧绷的下颌。
她在害怕!她已经很久都不会害怕了。
金雁尘心冰破裂,蓦地就那么一软,有刺痛的感觉。
天亮了!
金光破云,乍泻万里。穆典可靠在街边错落的石墙上,好似刚刚经过一场酷烈的战斗,身瘫骨软,目光空涣,鬓角碎发已然汗透。
“发生了什么?”金雁尘又问了一遍,嗓音里有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柔软。
“地下有火药。”穆典可靠着石墙,瘦削面容上覆了一层薄晕光,像涂了金粉的人蜡像,给人一种疲极弱极的感觉,连声音都是虚浮无力的:“谭周在酒庄下面埋了火药,只等你一出现,他就会推翻所有的藏酒,燃起大火,引爆地下的火药。”
金雁尘眼眸淬冰,冷意透骨。
他知道穆典可为什么这么害怕了。就在刚刚,他们为之奋斗了十年的梦想,十年隐忍,十年吞悲含痛,就差一点,全部付诸东流。
“谭周的目标是你,你不能再到这里来了。”穆典可的双脚短暂失去知觉后,又重新恢复了力量,转身往回走:“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金雁尘拽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穆典可挑眉,看到了他眼里的慌张。她感觉错愕,更加无所适从,故作轻松地把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笑:“谭周要炸我,早就动手了。我这只小虾米,还不值当他毁了整盘棋。”
***
一把乌黑的厚背刀,笔直地插进泥土里。
泥下三寸,有坚岩。铁石相撞,竟然奇异地没有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