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黄昏。
檐下飘来的雨舔湿了窗户上的明纸,风吹脱开来,只剩下半张挂在棱上,呼啦啦作响。
斜雨疏帘映上窗,雨也落得缓,纸也抖得疾,凄蒙蒙地显出些许萧寒的意味来。
才一觉醒,这时节,仿佛就直接入了冬。
徐攸南老了十岁。
也许是他年纪大了,见得多了,谋事周密他比穆典可强,却少了她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冲劲跟拼劲。
因金雁尘一次次绝地逢生,死而生还,穆典可坚信他这次也一定能闯过去。而徐攸南却因这个原因,悲观地感觉到,这一次,幸运恐怕很难再次眷顾他们了。
穆典可失血昏睡的这段时间,常季礼来过了,给金雁尘施过一遍针,走的时候直把头要。
除去常纪海,这天底下最出色的大夫有三位都诊过了,给出的答案是一样的:不能治。
他向以多智着称,然而智力也有穷时。
“小四儿,你来了啊。”他于心神浑噩间抬头,正好看见站在门口的穆典可,轻招了招手,嗓子沙沙地同她说话。
褪去那幅春风假面,他看着像个平常的长辈,沉肃的脸上有如许慈爱,“来,坐这里。”
穆典可左手上缠了厚厚的白纱布,脸色白得像纸,无声无息地飘进来,脸色木然的,没什么表情,像个女鬼。
徐攸南眼角发涩,把个娇俏可爱的女娃娃逼成今天这幅模样,最大罪魁是穆沧平,可他难道就是无辜的吗?
他与乔雨泽,他们都有份。
可谁又能想到呢,千防万防,机关算尽,金雁尘最后还是为穆典可死了。
这是宿命,没有人可以阻拦。
“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他轻声叹息。
“他不会死的。”穆典可没有徐攸南这么多情善感,她的样子倦倦的,有种厌世的孤独。
可是她的语气很坚决,说得无比肯定:“不管你相不相信,徐攸南,我总会有办法救他的。”
徐攸南很想相信,可穆典可不是大夫啊。他转过头,看着金雁尘额头上那一瓣颜色烈艳的血梅花。
许是那一大海碗含了乌头狼毒的血起了作用,两个时辰过去了,血梅的颜色没有再起变化。
金雁尘的样子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痛苦了。眉头松展开来,只在眉心位置还残留着一针长的褶痕,显示他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痛苦与折磨。
“你想知道他怎么中的毒吗?”徐攸南问道。
穆典可并不想知道,她只关心要怎么样才能救活金雁尘。但徐攸南既然说了,肯定是跟她有关的。
“怎么中的毒?”与其说她在发问,还不如说在敷衍。
“你用人弓把自己弹到圆阵中心,只身刺杀祖朋昇时,他着急救你,被一个东瀛忍者刺中了后心。”
没有得到回应,徐攸南也接着说了下去:“他当时本该停下来逼毒的……至少不会发作得这么快。”
穆典可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的。祖朋昇死后,金雁尘就再也没有出过手了。
后来常千佛要带她回怀仁堂治伤,本以为金雁尘会大发雷霆,可他一个字都没说,那时他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好了。大概那时,他已经在强撑着了。
“不要恨他了,小四儿。”徐攸南叹息说道:“他从来没有变过心。”
穆典可的眼泪就下来了。
过去这么久了,久得她已不记得爱他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了,但她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她由来活得清醒明白,习惯了这样的活法,不想不明不白地失去或是复得。
他没有变心,为什么要那么对她?没有变心,为什么要娶别人?
“为什么?”
这个问题,她问过金雁尘多少遍了?十遍,还是二十遍?她已经都不记得了。可是他从来就没有给过她答案,没有一个答案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