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活人消失了,常家堡也没有发过丧。
外界揣测纷纷,无外乎两种说法。
一说因这位妾生子在医道上的奇佳天赋,使得老堡主心意动摇,有弃长子,传幺子之意。常纪海为夺家产,杀死了自己这位异母弟弟。
还有一说,是说在常定垚消失的三十多年里,曾经短暂出现过数月。足见得常纪海一开始并未动杀心,只是将其软禁,等家主之位坐稳了之后,才将其放出。
常定垚心有不甘,联合老堡主手下的一批老人,想从常纪海手中夺回家业,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不管哪一种说法,都给常纪海安了一个杀弟夺家财的罪名。
到了今日,年事已高的常老太爷仁义加身,备受世人尊敬与推崇,仍有人拿此事说道,试图在这个老人救死扶伤的一生里抹上一个污印。
当然,最拥护这种说法的,当数太医署里那些胡子花白的老太医们了。
“外界传闻不足信。”
穆沧平道:“你见过哪个酒楼里,当家管事的是最会做菜的那个厨子。
常定垚的医术或许真的在常纪海之上,可是他是个‘医痴’,痴于医道,净日所思不过人身上几个穴位,几条筋络,人情世故,统御之方,多有不能。你再看看常纪海的手段。
那老堡主再糊涂,也不至于连这个理都掂不清。”
“若此人果真是常定垚,前去相助自己的侄女与侄孙也就不奇怪了。”
雷隐失望已极,若果真如此,穆典可恐怕又要再一次死里逃生了。
“习医之人听到‘丹鹤毒’三个字的兴奋,不啻于武者见到失传的绝世秘籍。常定垚未必是为常千佛去的,但是敌非友这一点没错了。”
上前朝的那位末皇帝,被自己的臣子毒杀已是窝囊,死后还不得安生,连棺木都被人撬了,就因他中的乃是天下奇毒之首的丹鹤毒。
如此稀罕的病人,都还没有试过手,常定垚怎么会许人把她杀了。
“白歌审时度势的眼见,一直都不错。可惜自己的儿子不争气……”
他说到这里也就收了,自己的儿子,再怎么不如心,总是不能让外人看轻。
“大公子还年轻。”雷隐说道。
显然地,这话并没有什么安慰之效。
穆子建今年二十六了。然而穆沧平还只有十六岁的时候,就已身负一剑出谷,挑尽天下剑客。
“盟主当年身系家族重兴的重担,宵衣旰食,未尝一日懈怠。孩子们有福气,不着急。”
雷隐如是说道,“大公子位列名剑前五,已是年轻一代难得人才。”
理虽如此,穆沧平还是有些失望的。
或许是因为他曾经有过一个有希望赶超他步伐的孩子,见过好的,就不愿降格以求,对不可能的人提出了过高的要求。
“你亲自去找白歌谈一谈,让她多关怀关怀子建。夫妻之间,哪有什么解不开的隔阂。”
“明白。”雷隐说道。
穆沧平对长媳的看重,穆门中人有目共睹。穆子建哪怕对歆白歌再不满意,也没敢动过休妻再娶,给心爱女子一个名分的念头。
可惜穆岚的心始终不在穆子建身上。
穆子衿回来了,穆岚绝望发狂,这确实是一个可令夫妻两人修好的大好时机。
“韩荦钧到哪了?”
穆沧平烦郁地揉了揉眉,他身在高位多年,遇见再大的事都泰然处之,唯有这些儿女……前些日子,穆月庭还哭得死去落来的,吵嚷着要给金雁尘送葬。
一群冤孽!
“还没有信来。”雷隐说道:“照三日前的来信推算,现在应该快到豫州了。”
“豫州……是个不错的地方。”穆沧平沉吟少顷,道:“路上安排的人手,都撤了吧,良庆也该到了。”
他提剑进了屋,雷隐迟后半步跟上。
穆沧平边走边吩咐:“发枫焰令,通知豫州的鸱鸮接援。放出消息:穆四已死‘狂刀’之下。”
“是。”饶是竭力克制,雷隐嗓音仍因激动而发颤。
他的亲弟弟雷亢死在了滁州,死于天字宫宫主千羽之手,在穆典可给八俊和谭周设计的那场两败俱伤的内斗局中死去。
他固然恨千羽和穆典可两人恨得要死,但归根结底,这笔账得算到金雁尘头上。
在豫州,穆沧平给金雁尘备下了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