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门乃是皇帝御门听政之处,极高极大的门吱呀一声朝着两边退开,金黄的阳光洒在朱红的大门和门上九九八十一颗铜钉之上,大衡多年来的兴衰荣辱就像是全揉在这里头。
朝臣依次步入太和门,步在汉白玉之上,黑靴子白石阶格外分明。从御座至太和门门口,是一水儿的飞鱼服,从内到外,由赤红到青绿,妆花的飞鱼在阳光下面熠熠生彩。
这不是贺霄第一回上朝了,但平日里他都是浑浑噩噩的——小孩儿家渴睡,通常是衣裳都穿好了他还浑浑噩噩的。今天却是醒了,宫人给他更衣的时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赭黄大袖圆领袍上的十二团龙他只能看见三只,全都张牙舞爪恣意张扬。
小叶给他平了平两肩,肩上饰以日月纹章,整完了两肩,小叶顺便蹲下来给他整了整袍摆,而后笑道:“皇爷去上朝罢。”
贺霄看着小叶的眼睛,也是圆溜溜一双小猫眼睛。小叶是从内书堂出来的,照例应当进司礼监,御门听政时站在自己身旁。
但现在那个位置站着的是裘安仁。
他忽然想起来余知葳说的话:“皇爷快十四岁了,我十三四岁的时候,都是在辽东沙场上度过的,所以皇爷应当有些自己的决断了。大衡是天下人的大衡,但也是皇爷的大衡。皇爷想要一个怎样的天下,那得看皇爷自己。”
她当时好似连白眼仁都是红的,几乎快要滴出血来,一双桃花眼的眼角全都勾了起来,沉下声音来冲着他道:“皇爷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皇爷?”小叶看着愣愣的贺霄,唤道,“困的话,要不要再洗一把脸。”
贺霄猛地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用。”
他是很想醒来,但不是靠洗脸。贺霄三两步跨了出去,没有回头。
……
御座旁照例是赤红蟒衣的裘安仁,胸口一条硕大的坐蟒张着血盆大口,几欲飞出,若不仔细看,乍一眼还真能看成五爪龙。
妖人一样漂亮的大太监照例向着贺霄揖了揖,挑着眉毛笑:“皇爷。”
贺霄木讷地冲人点头,与往常瞧着没有太大区别。
裘安仁嘴角一勾别过了头,冲着汉白玉石阶下的文武百官朗声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往下一瞟,都察院那几个蠢蠢欲动,就等他这话结束了。
他眯了眯眼睛,嗯,不是他的人——他最近让自家人都避一避锋芒,免得太过显眼遭人妒恨,被新派旧派联合起来集中对付,那就不好了。
这几个今年春闱的新科进士,显然是刚进都察院的愣头青,脸上几乎就写着“我要参人”几个字。他们还不明白怎么参才算进退有度,刚刚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只知道喷唾沫,就指望着乱拳打死老师傅,给自己先弄个“谏臣”的名头来再说。
果然,裘安仁话音刚落,那个都察院的愣头青就道:“臣有本。”
蔺太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