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安仁跪在蔺太后脚边,手里拿着个精致的小金瓜锤,一下一下给蔺太后捶腿。
马车颠簸,裘安仁被颠得膝盖生疼。
都说做奴才的人,膝盖上都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怎么跪都不疼的。可是裘安仁头上这个“九千岁”的名头挂得太久,见了皇爷都不怎么跪,更不要说让他这么一直跪着了。
裘安仁却不敢皱眉头,他嘴角还得一直带着笑。
这是一种很不好的体验,让他想起来当初刚进宫那几年。
都说太监身上缺了个部件,心里也是缺一块的,那些位高权重的大太监,心里多半有些不能放到台面上来的爱好。
当初掌权的还不是裘安仁,是个垮着脸的老太监。
裘安仁那时候也就十三四岁年纪,漂亮得像是个做出来的假娃娃。
这样漂亮的孩子,却是个身份低微的小内侍,那就只有落入泥潭当中这一种结局了。
可他不想总呆在泥潭里,他只想往上爬。
现在想起来的时候,裘安仁甚至还觉得自己腿脚上攀附着烂泥,而当初那个老太监的手也还在自己身上。
他猛然一个激灵。
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回到那样的泥沼当中去了。
蔺太后显然是被他这么一个激灵给弄醒了,抬起眼来,往下睨了一眼。
裘安仁就赶紧给赔笑脸:“娘娘。”
“知道错了吗?”蔺太后的话轻轻飘飘,从裘安仁的脸上掠了过去。
裘安仁乖觉,立即扇了自己一巴掌,磕头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打瞌睡,都是奴婢该死。”
“哀家说的不是这件事,你打马虎眼也好歹看看面前的是谁。”蔺太后捏着裘安仁的下巴,把他的头抬了起来,“哀家是抬举你,也喜欢你。你平日里闹的那些腌臜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若是高兴,闹去就是了,哀家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你这孩子也忒不识好歹了,要怎么闹,也不该闹到哀家儿子的头上去。他是甚么身份,你又是个甚么东西,你给我放清醒些。”
裘安仁背后的冷汗浸湿了衣衫,可他却没办法上手去摸一把。
蔺太后另一手从桌上拿了个杯子,抬手就丢到窗外去了。
传进来一声清清楚楚的碎裂之声,裘安仁差点儿又是一个哆嗦。
“哀家乐意捧着你,你便是那个杯子。”蔺太后眯了眯眼睛,“哀家要是不乐意捧着你,你还是方才那个杯子,不过变成了一地渣滓罢了。”
她把手一松,接着靠回软垫上去了。
裘安仁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开口辩驳道:“娘娘,奴婢没有,都是田家那个贱妇构陷奴婢。”
蔺太后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露了一点精光给裘安仁:“你有没有,我不知道吗?你别把哀家当皇后皇爷那两个小孩儿糊弄,哀家心里清楚着呢。再说了,就你如今上皇上皇后俩人跟前去辩白,他二人就能相信你了?”
“笑话。”蔺太后冷笑着将眼睛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