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卓岩盯住她,“我听说,最近邹氏集团的邹总,也与吉总有合作关系?”
“是,”吉南南点头,“邹氏和萧氏两家经营项目有相同处,辅料方面,自然需要也差不多,只是,这与我和萧氏的合作,并不矛盾。”
“可是,据我所知,在同类产品的报价上,邹氏买进的价格,好像要比我们萧氏,低两个点,这不是厚此薄彼是什么?”萧卓岩面色不善。
吉南南想了一下,说:“萧氏和邹氏的产品全然不同,我不认为这其间有什么可比性。”
“是吗?”萧卓岩反问,“材质,工序,用料,哪个都可以拿出来比,吉总怎么会认为没有可比性?”
吉南南淡然而笑,“看来,萧先生对这一点,非(。常的不满意,但是,出于商业机密,我们不可能把邹氏产品的设计跟您祥述,但是,对于报价的问题,我想,我们业务部还有工程部的人员,会给您最好最全面的解释。”
“我不要他们的解释!”萧卓岩突然放松的向沙发后背躺了躺,“我想听你的解释。”
“我能给出的解释就是,对于两家客户,我绝无私心。”吉南南唇边挂着礼貌的笑意,表情也相当坦然地说着。他还真刻意跑来跟她谈公事啊……那么,她就陪他谈吧。
“真的没有吗?不是,被人蛊-惑吗?”萧卓岩步步紧逼。
吉南南面色微寒,“我看,今天萧先生不是来谈生意的,是来八卦的。”
“既然你说八卦,那我不妨再扩展的说一个消息给你听。”萧卓岩从公文包中掏出一迭照片来,“听说邹氏近年来也有意做化妆品外围包装辅料的生产,而贵公司的一位工程师,近日也已离职,很不巧,我找的人无意中拍到了他们在一起。”
他把照片推给吉南南看。
吉南南瞄了一眼,问:“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邹烨磊之所以靠近你,一则利用你来报复我,二则,吞并你也并不是没有可能。”萧卓岩目光灼灼,这时刻的他,不得不讲,有一股旁边所没有的吸引人。就算那么随意地坐在哪里,却令人不容忽视。
吉南南夹住那张照片,咯咯的笑出声来。
“这才是萧先生来我这里的目的是吧?”她问。
“我只是希望有人不要中了美男计。”萧卓岩飞快的回答。
“原来,在萧先生的眼睛里,除了你自己,其他人全是傻子。”吉南南讥讽的说。
“傻子是天生的,可是,人在冲动时,在怨恨时,也有可能不顾一切,做出傻事。”萧卓岩站起身来,“吉总,我言尽于此,如果吉总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他说完,拎起自己的笔记本,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不给她反驳或者发言的机会。
三年了,这个男人还是这么自负,自以为是,总认为自己是先知,智商超群,在他的面前,所有人都是笨蛋,还是超级的大笨蛋加弱智。
吉南南得承认,她被这个很臭屁的家伙给气着了!
说的是什么嘛!什么如果吉总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做?
意思是说,她如果再跟邹烨磊有什么接触的话,她就是个大笨蛋是不是?
这时,正气得要死,张伟在外面叫:“吉总,邹氏的人想见你。”
吉南南愣了愣,迅速的将那张照片收起,压在茶几的一本企业杂志下面,“嗯,叫她上来。”
过了一会,外面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你好吉总,我来送一份文件。”
“请进!”吉南南微笑说。
一个卷发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见了她,微有些愣怔,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吉南南问她:“是邹总让你来的?”
她好像突然回了神,微笑应着:“是的,您是……吉总?”
“我是。”吉南南点了点头。
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眼睛只是在她的身上打转。。
吉南南暗暗吃惊,这个邹烨磊,到底搞什么?居然让个不懂礼貌的下属来送文件。
吉是发现了她的不耐,那个女子很快把手中的大信封交给她,说:“吉总,里面是合同。”
“哦,辛苦你了,坐下来喝杯水吧?”吉南南接过信封,礼貌的说。真的是出于礼貌,一般的情形下,不相熟的客人,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大多致谢走人。
但眼前的这个女子却很奇[。]怪,居然真的顺势坐了下来。
吉南南只好让秘书进来倒茶,自己拿出那份合同看,隐约觉得那个女孩子一直在盯着自己,只是,当她抬起头来时,那目光便又很快滑开去。
她的心里陡地一惊,只顾着看合同了,倒忘记刚刚那张有邹烨磊和工程部中层干部的那些照片,刚刚那个女子好像在翻看那本杂志。
想到有可能带来的枝节和麻烦,她微有些不悦,抬起头淡淡地问:“这位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有什么事,只是突然有些小小不舒服,所以多坐了一会,打扰到吉总了,真是对不起。”
女子连连致歉,倒让吉南南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未免严厉了些,仍是含了笑,关切的说:“是不是外头太热中了暑,这样,我让秘书进来,带你去休息室休息。”
“不用了,多谢吉总,我感觉好多了,这就走了,再见吉总。”
女孩子站起身来,掩在一排浓密的睫毛下的黑眸,对着吉南南快速的一扫,那一扫之间,竟然颇有深意,可是,当吉南南还想再问什么,她却已转身而去。
吉南南摇摇头,刚好邮箱里又有业务部发来的新MAIL,她打开去看,便不把这事放在心里。
中间邹烨磊的电话打过来,随意的聊了几句,吉南南就说:“刚刚来送合同的的女生,是你们公司哪个部门的?”
邹烨磊一愣,“什么合同?我没有让人送合同呀!我现在人在国外呢。”
“什么?你飞到国外了?”吉南南一惊。
“是呀,突发事件,昨天夜里的飞机,怕吵到你,也就没跟你说。”邹烨磊在那头解释。
吉南南哭笑不得,“你出国,原本就不用跟我说。”
邹烨磊在那头又说:“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子?”
吉南南说不出,因为那个女子在外表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是说不好看,也是眉清目秀的,可眉目之间又没有什么特点,倒是表情举止很特别,可这一点,她偏又没办法说。
她只得描述她的衣着,“头发卷卷的,刘海很长,个子……中等偏高吧,不算胖,也不算瘦,再然后……穿着一条青绿色的裙子。”
邹烨磊叫起来:“哦,我想起来了,是我一位叔叔家的妹妹,刚从国外回来,给我作助理呢,我还是前几天安排的,让合同拟好了就拿过去。”
吉南南哦了一声,听起来是相信了,不过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但也就没再说什么。
邹烨磊在那头继续说:“晚上一起吃饭怎么样?”
“你不还是在国外?”
“晚上就可以飞回来了!”
吉南南拒绝,“飞来飞去的,蛮累的,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她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不可否认,刚刚的那个照片,让她的心里很不安,而刚刚出现的那个女子,则让她更加的不安,其实萧卓岩的话对她,还是有着某种怪异的影响力。
就像三年前,她习惯性的唯他是从,他是她的天,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也习惯发号施令,他这种男人,好像天生就是为了控制别人而生,不管是在公司,还是在自己的家里,都有着绝对的决然和霸道。
有些习惯一旦养成,很难从骨子里彻底剔除。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突然间就烦躁起来,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仍是胸闷无比,索性安排了一下,一个人开车出去。
选了一条郊外的林荫道,没有多少车,她开车在上面狂飙。
跟那人在一起时,什么他都护着,连车也不准她学,说危险。离婚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去学车,自从学会开车后,她总是习惯开快车,有时快到感觉自己的车子都快要飘起来,让教她车的教练瞪大了眼,后来上课时,总是拿她当反面教材,“大家不都可以跟吉雨君学,新手要有新手的样子,要开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你跟速度赛跑,就等于去跟死神约会。”
可是没办法,她就是喜(。欢那种风驰电掣般的感觉。
她跟死神约过会。
刚失去孩子的那一阵,万念俱灰,心里恨毒了那两个人,却也不想在活在这个世上,于是,就有了极端的想法。
只是有一次,一场意外……
她差点撞了一个老人,当时只能拼命的刹车线,车子贴着老人的衣角滑了过去,老人软软的瘫倒了,一头白发在风里零乱的飘散,她只觉得锥心刺骨的痛。
她停下车抱住那个跌倒的老人失声痛哭,因为她想起了一个人。那是她的妈妈,这个世界上,唯一还爱着她的人。
自从跟萧卓岩离婚,又失去孩子后,她一度陷入疯狂的恍惚,她每一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盘旋在脑海中的,就是与那对男女同归于尽。
她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亲人。
从那以后,她彻底的平静下来,努力忘记过去,不再做傻事,是呀,她才二十岁多一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后来,妈妈走了,她变得更加平静,把所有的伤口都掩盖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笑。
可是,却莫名的爱上了那种飞起来的感觉,每次不开心,总是要这样飞一阵,仿佛看见妈妈,在另一个世界,悲悯而心疼的看着她。
她去了公墓。
天色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她在公墓附近的花店买了把菊花,一步一步,去看自己的母亲。
因为不是什么节气,公墓里没有人,非(。常的安静,
她坐在墓前,絮絮叨叨的跟墓碑上那帧小小的黑白照片说话。
母亲其实听不懂她的话,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工厂女工,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即使是活着,她也未必能听懂她说的话。
可她还是要说,一件件一桩桩,全数说给她听,说到关咏兰被她打得满地找牙时,她咯咯的笑了起来,可是笑到最后,却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妈妈,我觉得好累,原来算计自己的仇人,也是这么累。”
她趴在墓碑上睡着,后来感觉到有点凉,这才重又醒过来。
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开车返回,这回开得极稳。
发泄了一通,心情终于好了些。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回到自己的公寓。
门口停着一辆车,有个人走了出来。
是邹烨磊。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他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打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
吉南南愣在了那里。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刻意的欺骗,那么,这个男人的演技,真的是好,可以去做好莱坞的影帝。
明知不是真的,却不得不感动,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巴巴的记住自己的生日。
虽然,有可能是别有用心,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对着他微笑,说:“谢谢你!”
邹烨磊摇头,说:“不客气,作为一个称职的追求者,记住自己想追的女人的生日,这是最基本的。”
吉南南微笑,“烨磊,你很称职。”
邹烨磊黑眸里全是笑,喜滋滋的拉她到车里,“今晚我来安排好不好?”
“好。”吉南南点头。
“我们去海滩好不好?我听说,过生日在海滩很浪漫。”邹烨磊又说。
“好。”吉南南再次点头。
邹烨磊总算意识到她的不正常,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说:“如果我说,今晚跟我回家,你会不会也说好?”
吉南南摇头,“不好。”
两人一起笑起来。
吉南南却只是笑到一半,嘴角便已耷拉下来。
听说他是极冷酷少言的一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都可以这样风趣幽默的演戏,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
为什么面对萧卓岩时,那颗心还是要痛?为什么不能彻底的放下,不能真的云淡风轻,不能若无其事的演完这一出戏?为什么在萧卓岩最初来到公司时,她的心里还会有那种近乎奢想的念头?
她居然动过这样傻的念头,她居然会想,或吉,他是来跟她说,生日快乐。
可是,他不过来告诉她,追求她的男人,不过是在利用她,她其实是个傻瓜。
迷惘之间,她跟邹烨磊上了车。
车子,似一叶小舟,缓缓的划过璀璨的灯河。
她的头靠在车窗上,流光溢彩的霓虹耀着她的眼,像是一场华丽而混乱的梦境。
她又在做梦了。
那些属于过往的记忆,那些点点滴滴,那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却只因为生日这两个字,全上心头。她不会忘记人生中最绚烂的一个生日,是萧卓岩给她的。
因为他选择在她生日那天和她订婚。是在一艘豪华的游艇上,是温暖的四月天,游艇上鲜花匝地,繁密芬芳,宾客如云,灯火通明,实在是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她穿着的,是他从法国特意给她订做的白色礼服,裙摆上亦是花朵繁复,一层叠着一层,似是心底的喜悦,层层叠叠,连绵不尽。
她是欢喜的,因为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郑重的。了她,大声的说爱她,一生一世,永远不变。
下面坐着的母亲亦是欢喜的,因着她的欢喜,落了喜悦的泪水。
而萧卓岩的母亲,也是喜不自胜。
那一幕,他的宠爱,婆婆喜(。欢,妈妈开心,一切都是十分的美好,美好到让她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黑暗和痛苦。
有些事,有些感情,是不是繁到极时,便只能落一个衰落的结局?若是没有关咏兰的那一脚,她或吉会认命地躲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逗弄着跟他有几分相像的孩子,安安静静的过……
突然,手机的铃声响起,心里陡然间尖锐的刺痛。
她再也无法想下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手机还在响,她看也不看,按了关机键。
邹烨磊转头看她,静静地,默默不语。
吉久,吉南南终于回过神,看着面前一脸痴呆的邹烨磊,轻轻的问:“你怎么了?”
邹烨磊呃了一声,垂下眼,说:“海滩到了。”
吉南南向车窗外望去。
不远处,一片灯光辉煌,她略略皱了皱眉。
以她目前的心境,实在是不太适合这么热闹的地方,越喧闹,越觉得寂寞。
身边的邹烨磊突然轻笑,“早就算准了你不喜(。欢了,稍安毋躁,或者,闭上眼睛也可以,前面会有惊喜。”
吉南南笑了笑,其实,对于她来说,生活中早就没有所谓惊喜这一类东西了,但见邹烨磊一脸的期待,明知他或吉也不过是在演戏,但演得那么卖力,总得捧个人场。
她真的闭上了眼睛。
很快,鼻间嗅到腥咸的海风,带着一股清凉的气息,吹了过来,她睁开眼,很安静,没有刚才看到的喧攘,只见到小小的一个白色木屋,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映着海涛拍岸的声音,倒像是一只小船,泊在水里。
邹烨磊下了车,说:“这个小木屋怎么样?还是很多年前,我爸妈住过的。”
“还不错!”吉南南不由点头,其实若是细听,那边篝火晚会的欢乐之声依然隐约可闻,可是,却很快又被风吹了去,吉南南环视四周,吉是因为水天一色,星星便显得很低,像是触手可及,连那边热闹处的灯火辉煌,也变成了一粒粒细碎的星子,成为最好的背景。
邹烨磊推开门,说:“其实,这里算是闹中取静,离人群远一点,却也还算是在人间,你也不至于会怀疑我居心不轨。”
吉南南一怔,哑然失笑,“烨磊,你这么说,好像,我一直都在怀疑你似的。”
“不是吗?”他转头看她,黑暗中,他的眼睛亮若星子,“不然,你为什么一看到这里,就不自觉的缩起了双肩?”
“我只是觉得有点冷。”吉南南含糊的回答,“不过,这么深的夜色,你看得倒是清楚,也算得上是目光如炬了。”
邹烨磊轻笑,伸手在门边摸,只听啪的轻响,白色的小屋睁开莹莹的眼,很清幽的光亮,人在屋中,却仍仿佛置身于星空之下,鼻间弥漫着的,不再是海风的腥咸,而是花朵的清香。
她诧异的抬起头,原来,亮的是拱形屋顶的一盏盏小灯,有的是花瓣形,有的却是星形,有的,却又是一只弯弯的月牙,各依着灯的形状发出明暗不同,颜色不一的光芒,粉色的花瓣,白色的星星,金色的月牙,几种颜色交相辉映,光线并不明亮,反而有点模糊,映得这屋子竟然有种梦幻般的色彩。
吉南南站在这样另类的星空下,不由唏嘘,这个男人,实在是浪漫到极致了。
“很漂亮吧?”邹烨磊看出她的震动,很是自得,“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弄好,就是想给你一个特别的生日。”
吉南南只能说谢谢,除了谢谢,她什么也说不出,就算是演戏,他也算演得最用心的一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