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老头他是见过的,老头跟他说过一番话。老头自称陈竹林,也是一名罪犯,前些日子病危住院。勉强保住了命却一直就这么吊着。他说话吃力却沉稳,一字一句咬的很实,之前听李春也似乎有些口音,怀疑他们都是广东或者海南一带相互有过交集。后来老人问及才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老人是认识李春的,他说:“那家伙可聪明哩”!
林晓心想,如果这个家伙认识李春,能不能从他身上探出些消息来,在严管队时李春提到蒙峰林,然后自己被袭。到底自己的遇袭与李春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他想不明白,但是李春脱不了干系。同事前来探视时曾经说过,李春与蒙峰林并无太大过节,在严管队放风时只不过扯上几声的交情,可是他却知晓蒙峰林与左小贵的行迹,最可怕的一点是:他本来便是个出卖过朋友的人,如今他供出左小贵,等于再次犯同样的错误,一个连朋友都会出卖的人更何况他的干部-名义上的对立者。如此,就算左小贵不对林晓心生怀疑,那么蒙峰林也必然不会放过林晓。林晓忽然感觉背后脊梁骨有些寒冷。还有他最想不通的一点是:就算蒙峰林脱逃罪成立,也不过加刑调监了事,可是公然袭警性质就数倍于逃狱了,难道他有能力在层层防御下公然遁去?难道他没有想过后果?按林晓推断:李春不简单,蒙峰林脑残,左小贵是个打酱油的。很显然监狱不会想不到李春此人,李春与蒙峰林之间的接触虽是一触即分,却有事务犯听出些许信息,比如林干部、比如左小贵。政委据此事曾经寻过林晓,很显然林晓在等李春一个解释,他不想让这个谜消失在章丙监狱。林晓如是说:“破绽是从左小贵的同室发现汇报的,称此人有衣服未上标识,我当时并不知道左小贵脱逃,没想他还有帮手,被伤的甚是悲催”。
是老人教他这么说的。老人抚了抚林晓那道骇人的伤口问:“如果明天你能在草地上打个滚儿就照我说的做”。于是第二日林晓在地上连打了十余个滚。他想这简直太神奇了。他打算谢过这个神奇老头,谁晓得老头哈哈笑道:“有这能耐何苦还躺在病床上”。林晓可不这么想,他并未言及狱中之事,却对事情来龙去脉理的一清二楚。
这个老头较李春更神秘,更不简单,他想自己参加工作后都遇上了高人,先是那个文武双全的变态姚静,后来是出卖朋友三次的李春,现在是这个死老头。他甚至对前来接见的老者产生了兴趣,当然和对那位年轻女子的兴趣本质不同。他想,那位女子也是个打酱油的。
老头话很少,许是生病的缘故。他望着两位笔直坐着的民警,对着林晓又说了一声:“李春不是个出卖朋友的人”。老头又问明打酱油的意思后有趣的引用了一番:“姓雷的,也是打酱油的”。林晓再次不解,管他呢,不解的事多了去了
雷队更不解,他被撤职了,这位辛苦奋斗了十余年的老革命带着一缕坚毅走下了那张办公台。他知道领导恼怒什么,他也不可能像忽悠省监督组一般去糊弄监狱这些掌权者。他冥冥中抓到一丝希望,李春与林晓之间肯定有深坑可挖。他告知林晓李春的预谋,认为林晓定会拖着病体从床上蹦破天花板,然后截过哆啦a梦的螺旋桨飞向李春,一番惨烈后李春留下了悔恨的泪水,表示此事纯为其精神失常所致。那些雷队不敢保证乌纱可保,起码能留下个好印象。要知道机关单位名声就是命生。但是他还是走了,因为林晓说:“检查院可没走远”。
这句话意思很明白,你就等着挨宰吧,牺牲你一个,幸福章丙监狱。同样这么牛逼的话也是老人说的。这两句话,就是林晓付给神奇老头的定钱。雷队只听说过这位名义上在监狱的老头,当然不会清楚林晓与老头的关系。他想了很多事,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刑释的劳军请他吃饭,感谢他的照顾,饭毕塞了一些钱,让他对蒙峰林照顾照顾。他心想在自己地盘能出什么乱子。他照顾的很小心,但人都知道他都蒙峰林极好。他会叫蒙犯吃干部的饭。每次找蒙聊天给上一支很名贵的烟,然后自己点上一支。他还对他很宽容,在考核上却不见偏颇。因为劳军提过,蒙峰林不急的出来。而且蒙峰林也不争气,隔三差五就在严管呆着。基本没有做过生产。雷队绝望了,他自认待林晓是不错的,就算舞弊却也是属于营私范畴。可是今天这人的态度令人生寒。这家伙到底什么来路,雷队似乎抓住些脉络,劳军是李春整走的,蒙峰林是劳军的朋友,那李春就有整走蒙峰林的动机,可是李春完全可以揭发蒙峰林达到目的,这样自己还能立个功。可是他偏要把林晓拉过来。雷队心里泣血,黯然朝对面监区去了,路上他见到一个人,他说:“王队,我来报道”。来人轻轻哼了一声。
陈竹林眼睛砸吧砸吧的看着楼下跳来跳去的林晓,忽然对旁边的两位看守说了一声:“你们觉得?”。这刻已然入夜,过道上行人稀少,狱警一胖一瘦,此刻对老头满脸恭敬。胖子狱警很小心的说:“应该不是秦峮”。瘦子赶紧点了点头。老头也笑了笑,半响忽然说了一声:“李春那小子这手可黑过头了”他又望着楼下父子俩亲密的身影又说了声:“无辜的小子”。接着瘦狱警吃惊不小的发现这个聪明绝顶的老头也显露出不解来。
他当然不知道老头不解什么。很显然,他们也是打酱油的。
天气回暖,万物生机,绿油油的青草地在雨水的滋养下愈发显得明媚翠绿。春天是生发的季节,人说少女怀春,春花秋实云云。。。总之春之美丽,在现世的俗人而言并没有太多的含义。道路已然拥堵,时气依然冷漠,有所不同的是人流偶尔的停顿告诉人们,小姑娘的衣服少了。哦,原来是春天来了,于是冬天雪藏的欲望如刚启动的发动机一般,由冷及热,然后蹭蹭蹭的全面开动起来。
陈竹林却吸允着清新的气息,忽然喃喃的说道:“秦珺和林晓都来了,那么延丫头会来吗?”旁边站着的那位,赫然是接见室那老头:“想必也来了,只是可是肯定二长老没有来”。陈竹林哈哈一笑:“我们的主子还是比我们技高一筹啊!”老者微微颔首:“未为可知”。陈竹林有些讶异的望向老者:“哦?”老者俯首道:“他们会成为我们的力量”。“看来你长进不少”陈竹林赞许的眼神闪过,复又平静的望着脚下的青青草地说了一声:“我们真的能赢吗?”老者并不说话,只是扶着陈竹林往广场上走去。当老者看到对方的双眼时,他古井无波的眼瞳重新闪现出坚决自信的目光。因为对方的炯炯有神的鹰目给他传达着一个信息。那就是:死战到底。是的,这个信念,他们都坚持了十年,隐忍了十年。如今,林晓与秦峮的出现令他们喜忧参半。他们曾经的过往他们无从知晓,即便他们都是天生的智者。但他们希望这些年轻人能够担起更多的责任,勇敢的去了解真想,勇敢的走下去。
陈竹林轻轻咳嗽了几声,望着愈来愈近的两位看守,最后问了一声:“秦珺和林晓!”
他说的很简洁。以致由附近听过传闻的人们与他们保持的一定的距离。老者回答的也很简:“不知道”“不知道”陈竹林复述了一遍,自嘲的笑笑。这时他已经坐上了轮椅,头歪着望着天。仍痴痴的想着。二位看守走过来,老者会意,这回那个年轻女子又走了过来,老者搂着那个女子,心满意足的转过身去。只听后面传来一句:“别把她宠坏了”。老者愕然,复又望着身边的女子,女子此时早已瑟瑟发抖,脸色潮红。望过去更显得娇媚可人。老者望望蓝色的天空,两脚微张,头往后仰。如果林晓此时看见,一定惊得嘴巴掉在地上。这个他自认为独一无二的的造型,原来只是翻版。
左小贵已经调监,蒙峰林已经被变相了判处了死刑,他依然回到了严管队,只是房间小了,手脚多加了一副镣铐。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检察院起诉书及法院的判决书,他料定了自己的结果,可是他却显得出奇的平静,就如袭击林晓一样。好运的林晓用厚厚的衣褥和纯肉体挡住了那记必杀。这令蒙峰林十分恼火,当左小贵告诉他林晓的察觉时,他不以为然。因为此时他早下杀心,他是个天生的杀人,杀人从不瞻前顾后。只要确定目标,他的手法就会在对方浑然不觉得情况下一击毙敌。如果你想在他面前伪装光明正大,对决前还说上一通啰啰嗦嗦的废话以示你此战的正义的话,那你只有到阎王爷面前告状去!蒙峰林就是这种人,从李春口中知晓林晓的身份后他便疯了,疯的很平静。以致于欺瞒了所有人。回到中队后看到左小贵的慌张的神情有些不屑。对于这个同案他从来没有正视过。其实他不愿逃,只是从外界听说自己老大身边来了一个人。。。那个人,和李春所说的。。似乎是一个人。于是他遇到了林晓,用蒙蔽所有人的办法蒙蔽了林晓的心神,之后闪电出击。谁料,明显没有武艺的对方反应和狗屎运倒是不差,这时他又不解:能够成为老大的人在生命垂危的关头就这个水准?
他想不明白,干脆懒得去想。他来到人世间这么些年,还是监狱教会了他更多。比如出手前的迷惑对手,比如朝人鞠躬。当然还是那个烦人的队列。他笔直躺着,强壮的心脏感应着天窗脚步声,细细感悟着这个春天带来的躁动,压制着淡淡的不满。耐心的等待着什么。。。什么呢?判决书?枪子?还是其他什么。。。
他从不担心这些,因为太累
活蹦乱跳的林晓出院比预想中提前了许多,这可乐坏了林贵子夫妇,他们还得赶回去翻地插秧。再晚就误了时辰。何灶女从林晓醒来便唠唠叨叨说要有个女人家照顾才像个家。林贵子心想:女人认为男人没四千莫言恋爱,没上万空谈结婚。但是他还是满脸堆笑诚心诚意的表示对此事的赞赏,毕竟下层人民的生活,从来就是工作生活薪水婚姻。尽管有时候冠以浪漫、美好等等字眼,但本质还是平淡,是啊,林晓又问了一遍自己:“难道就这样平凡下去吗”。然后他又拾起那套制服,悻悻的报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