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密一个没注意跌倒在地上,无神地看着被风吹落在地上的绿叶,看不出心情,她也不再哭了,眼泪好像忽然干涸了一样,眼神怔怔的,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平仲院,怎么走出王府,又是怎么走到了长安街上。
青石板路上,人来人往,热闹如往昔。
她穿着红衣,加上容貌出众,本就能吸引人群的目光,现下又双眼通红、双腿似乎千斤重地走在街上,更是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但她一点也不在意。
也没心情和精力去在意。
怎么会这样呢?
没有忘啊...
没有忘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是有人威胁他吗?但她想不出人选...
难不成那一个月对现在的他来说,就只是一个月吗?...就只是...与以往并无二致的三十来天吗?...
她从记事起就身在无尽黑暗中,所以她一直在渴求光明。
曾经她渴望有一个人能向她伸手,带她走出黑暗。
后来她懂事了,就只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渐渐地,她开始习惯一个人。只是偶尔夜幕降临,世界寂静无声,她也会渴求一份温暖。
只不过黑暗已经渐渐将她麻木。
但忽然有一天,有一个人对她说——来,把手给我,我带你出去。
她犹豫过、迟疑过、无措过、也曾装作听不懂、看不见。
但那种温暖、那种炽热,对于她的诱惑太大了。
因为那是她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
所以,她放下了所有的迟疑与胆怯。
所以,她答应了,把手伸了过去。
那人也确实将她拉了出去。
他们也曾一起骑马、一起吃饭、一起看云、一起看烟花,一起在人群中拥吻。
她确实曾感受到那炽热的、鲜活的温暖与爱意,也曾觉得世界由黑白变得五彩斑斓、生动至极。
但……还没等她看清这个有光的世界,忽然,那人就松了手。
并亲自把她送回无尽黑暗中。
她感觉自己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不断地下坠、下坠.....
她有预感。
这次她再也不会好了。
或许她会坠落到比以前更黑暗、更黑暗的地方。
那里没有人、没有温度、没有烟火、没有光亮、没有生机...
她就那样蜷缩着、无助着、对外假装在痊愈、在摆脱、在笑...
她放弃所有盔甲保护,结果遍体鳞伤。
以前她可以选择用更厚、更坚硬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但如今,那些护甲都碎得不成型,拾都拾不起来。
命运似乎总是如此,看似给了人两条路,但其实只能选择其中一条,然后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滔天巨浪,都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田密觉得自己就是在一条岔路口,用尽所有力气选了那条看似布满光亮与温暖的阳关大道,然后又看着那条路被生生斩断。
她忽然觉得,或许成长就是溃烂的过程,从表到里。
每当她觉得自己好过一点点,命运就会告诉她——不可能的,有些人注定只能蜷缩在黑暗,过没有希望的一生。
所以她一次次成长、一次次溃烂。
*
君不厌让伏颜离开后一直在院子拐角靠着墙。
他看着田密的背影离开,那样无助、悲戚、毫无生机,他的手在墙上扒出血痕,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开口。
他走回院子,捡起盖子,慢慢坐在石凳上,看着食盒里的青团出神。
良久之后,他才轻轻抬手,从食盒里拿出一颗青团。
每嚼一下,他的心都会一阵刺痛。
最后和着泪水吃完一整颗青团。
很甜。
她总是这样嗜甜,她曾说——因为生活很苦,所以偏爱吃甜。
那时他以为,他会让她的生活变得像糖一样。
可结果呢,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的却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多久了,他不曾哭过。
曾经他以为只要他足够强大、足够有权势时就能掌握一切。
但事实却给了他一计响亮的耳光。
每每想到母亲,他眼前都会闪过父亲临终的样子,他满身是血地握住他的手,临死前他说,:“厌儿,好好活着,照顾好你娘。”
而现在,她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母亲问他那句,:“杀人还是诛心...”
为什么啊。
为什么......
他只是爱了一个人啊...
他和他爱的人,什么也没做错...
*
一回到将军府,田密便径直往院子走,路过池塘边的田心莲时,也不曾侧目。
“堂姐。”
“堂姐?”
叫了两声还没反应,田心莲把鱼饵递给下人赶了过去。
“堂姐?你怎么了?”她边说边走到田密身侧。
她的背脊没有往日挺拔,双目通红也是田心莲不曾见过的样子,眼睛没有一丝光亮,像是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又像是她从此将万物推离。
“堂姐,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田心莲无措极了,她本就没有堂姐能说会道,也没有堂姐有本事,遇事只会干着急。
田密似乎一点声音也没听见,一股脑地往前走。
直到走回院子里,双肩被田心莲扶住,她才定睛看了一眼身前的人,接着又成了之前的样子。
她也不想让旁人替她担忧,只是...她确实没什么力气了...
这样的情绪,她第一次体会。
后来到院子的木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昨日与师兄半世交谈到很晚,本以为今日无事,她便多练了会儿武功,没想到一回来竟是这般景象。
映入她脑海的第一个想法是——传信给主子。
田密的喜怒哀乐与她无关,她只是来看着她,死不了就行。
而院子里的田心莲还拉着田密的手,:“堂姐,你别这样,心莲害怕...母亲走后,心莲只有堂姐了...堂姐你不要这样,不管发生什么,心莲都在的。”
直到最后一句话,田密眼中才有了丝神采,像是十分费力一般,她的声音时有时无,声音沙哑,:“无碍...我想自己待会儿。”
说完就往屋子里走去,田心莲见状不放心想要跟去。
田密拖着步子没有停,:“别过来,都别过来。”